第77章 为了我们想要守护的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陆清筠缓缓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对上了洛凌洲的目光。她要做什么?洛凌洲心中有种危险的预感。“陆教习,此乃军国大事,你一介内宫女官,岂敢妄言?”谢太傅冷哼。“太傅此言差矣,既上得朝堂,便都是我天幽为国效力的臣子,又有何不可言?”傅之言道。“那我倒是好奇,这么多阁僚将军都议论无果,陆教习能有何高见?”“信路虽断,然琴音可达,可将破敌突围的日期和时辰暗藏于《思归》一曲中。微臣愿赴凌月关,于峡谷之上抚琴。”陆清筠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洛凌洲心中一震。“以音传讯?!”有人惊呼道。“正是。我天幽军民素通琴乐,边关将士人人皆耳熟能详此曲,况前朝亦有此例。”“陆教习能用玲珑心将军令藏于曲中,可若无人能解,岂不白费周折?”“于尚书忘了,赵将军通晓音律,陇西当地的许多琴乐大家尚不能及,且他曾供职于兵部,尤擅破译军密。”有人提醒道。“深入虎穴,你一个女子……”“若被识破,岂非打草惊蛇,害了赵将军?”“诸位大人知道,《思归》一曲乃我天幽民间为戍边将士所作的短调,即便音律无国界,远扬其他各国的也多为《相思引》《不吾知》等名曲,非我天幽人,鲜少有人关注民间短调。再退一步,即便敌阵中有人知晓此曲,熟悉与否尚未可知,且短调与寻常琴曲谱曲之法略有不同,若非精通之人,难以破解其中机密,而对于我戍边将士来说,一听便知曲中有误,暗藏玄机。”陆清筠正色道。“此计虽险,可……不知王意下如何?”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条妙计?只是战场凶险,岂是儿戏……他怕她孤身一去,便再也回不来。洛凌洲皱紧眉头顿了顿,随即目光一凛,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心中更坚定了那个念头。“此计虽妙,但若有闪失,只怕送命的不止陆教习一人,我戍边大军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可……”陆清筠还想说什么,洛凌洲却已轻拂袍袖,从御座上起身。“此事本王自有计较,容后再议。退朝!”看着那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她早知他会如此。可这世上之事本就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于是在下朝的钟声还未散尽时,陆清筠便疾步直奔宣无垠所居的寿安殿。“臣陆清筠有关于陇西战事之策求见,请皇上听微臣一言。”她一抖裙摆,跪在了殿外。殿内久久未有回复,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洛凌洲看见跪在地上的身影时一怔,胸口又一阵闷痛,缓步走了过去。他知道以她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却不曾想她竟然直接冲到皇上面前。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对峙良久,洛凌洲终是偏开头轻叹道:“筠儿,你……”“呵,真是稀奇,皇叔和陆教习都在?”门口忽而传来宣瑀的声音,却比以往少了几分慵懒。陆清筠皱了皱眉。“阿瑀这是……?”宣瑀踱步走近,理了理微乱的衣衫,故作轻佻道:“今日早起便听说了陇西之事,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侄儿自然焦急,便想着来父皇这里看看,分忧一二。”陇西……陇西之地有谁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洛凌洲瞥了一眼他眉眼间暗藏的焦灼,心下了然,又道:“边境军事,关乎存亡,阿瑀从前未经手过,不如耐心等待。”“话虽如此,但陆教习不也是只司乐事么?既然她如今为此事而来,那侄儿在旁听听她的高见又何妨?”“王,殿下,陆教习。”福蓉推门走了出来,视线扫过三人道,“皇上有请。”“那便走吧。”洛凌洲依旧淡淡,率先走了进去,宣瑀挑了挑眉紧跟其后,陆清筠默默走在最后。殿内药香弥漫,宣无垠正由宫人伺候着用药,面色疲惫。“陇西战事告急,朕正要遣人召阿洲过来商议,咳咳……阿瑀同听亦可,只是陆教习……”宣无垠顿了顿,眉间闪过一丝不耐,“陆教习忙于司音坊之事,如今对军事亦有见解?”陆清筠不是不知道皇上因洛凌洲拒婚之事一直以来对自己有些成见,也从未将她们这些琴师乐伶真正放在眼里过,只是一码归一码,成见如山,她改变不了,但国事紧急,有些顾虑该当暂时放下。她上前一步拜道:“在朝为臣,国之忧亦个人之忧,如有良策自当直言,方不负皇上与王的赏识之恩,何况此计正是关乎微臣所司之音律。微臣请求赴凌月关,以音传讯,解陇西之围!”宣无垠没说话,抿了口茶,良久才道:“阿洲,你以为如何?”洛凌洲抿唇沉声道:“深入敌后,孤身犯险,刀剑无眼,万一军令未能传递,或中途被北翟军发现……”“陆教习,你有几分把握?须知此去……九死一生。”“皇上,微臣不敢言万全,但微臣愿以这‘第一琴师’的声誉和性命为誓,尽全力将军令送达。军情紧急,凌月关数万将士皆在期盼朝廷驰援,反戈一击,微臣甘愿一搏,求皇上成全!”“父皇,陇西危局乃国之大难,陆教习既有此心为国,理当成全。”宣瑀的脸色晦暗不明。宣无垠没有说话,看向了洛凌洲。洛凌洲的目光轻颤,落在陆清筠腰间的一半白玉玉佩上,不自觉握紧了自己手中与之相合的另一半,艰难开口道:“臣弟……不敢以陆教习的性命作赌,但……这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宁可身死,不愿苟安。他到底是懂她的,即便担忧依然选择支持。陆清筠心中微动。“陆教习……朕想问你,为何如此执着?你……不怕死么?”“何人不怕死……”陆清筠垂眸无声一笑,“然国难当头,义远高于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微臣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和应当做的事,即便微臣今日不是朝廷命官,只是市井小民,亦愿尽己所能,为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倒是朕小看你了。”宣无垠沉默良久,又道:“也罢,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朕……相信陆教习能不辱使命……准了。”“谢皇上。”她俯身一拜。“阿洲,调派一支精锐的禁军小队随陆教习同行,今夜启程,不得有误。”“皇兄。”洛凌洲想了想又道,“深入敌后,若人数太多,目标过大,反而容易引起北翟军的注意……不如臣弟命林炎带两名侍卫与陆教习同行,如此可保险些。”“阿洲思虑周全,便如你所说。”“臣弟遵旨。”“父皇,儿臣想随陆教习同去!”一旁默不作声的宣瑀忽然起身道。“阿瑀,你说什么?”宣无垠和陆清筠一惊,洛凌洲却微微皱眉,似是对此早有预料。“父皇,皇叔,陆教习一介女子,尚能为国赴险,深入绝地,儿臣身为储君,岂能安坐京城,坐视将士浴血、百姓遭难?”“两军阵前,形势凶险异常,阿瑀身为储君,为社稷之本,不可轻易前往。”洛凌洲淡淡打发道。“不!”宣瑀忽而提高了声音,眼神却有些飘忽,“儿臣自理刑部之事后,方觉社稷诸事,无一不牵动国之根本,儿臣如今想为这社稷黎民,多尽一份力!儿臣不想永远活在父皇与皇叔的羽翼之下,做一个……无用的太子!”“为国尽力的方式有很多,皇儿又何必选这最凶险的一种?如今你主理清查旧案一事,若做得好,还怕来日朕不会对你委以重任吗?”“父皇从前总说儿臣不成器!可清查旧案又能有几分建树?如今儿臣想为国出力,想亲历战阵,您为何又要阻拦?难道在您和皇叔眼中,儿臣就如此不堪重任,连一个女子都不如吗?!”“阿瑀当想清楚,你是真的想要为国尽力,还是借此机会想去见什么人。”洛凌洲直言一刺。陆清筠愈发迷惑了。“皇叔此言何意?!”宣瑀攥紧了袖口。“呵……朕倒是忘了,陇西有难,宣城郡主身为赵将军之妻难以独善其身。”宣瑀索性挺直身子,目光灼灼道:“呵……皇叔是怕侄儿见到晚晚?!怕我知道她如今身陷绝境,生死未卜?当年若非您与父皇……若非你们……”“住口!你……你还敢提她?!咳咳……”宣无垠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拍案而起却身形一晃,又咳了起来。“皇兄!”洛凌洲连忙扶住他。“当年之事,若非你对宣城的痴恋魔障,丝毫不听朕和阿洲之言,也不会……”“那晚晚有何错,她是无辜的!”“无辜?那是你不知……咳咳……”“陆教习方才说,为了想要守护的东西甘愿赴险,儿臣亦是为了想要守护的人!陇西之事,儿臣非去不可!要么让儿臣去,要么……”他猛地拔出腰间匕首抵在自己颈侧,“儿臣今日就血溅寿安殿!儿臣受够了这金丝笼,受够了你们的摆布!”陆清筠瞪大了眼睛。“住手!”洛凌洲厉喝。林成瞬间出手扣住了宣瑀的手腕,捏紧了他的虎口,僵持片刻,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混账!逆子……咳咳……”宣无垠气得浑身发抖,咳得更厉害了。“阿瑀,你疯了?!”洛凌洲怒目而视。“对,我就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宣瑀红着眼咆哮。“想去陇西,绝不可能!滚……给朕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