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多了一个人

“清筠,这平安符你收好,一定要活着回来。”徐曼容将一个小巧的香囊塞进陆清筠手里,抬手抹掉了眼泪。

金线绣的海棠花图案在夜色中泛着微光,针脚细密,隐有熟悉的淡香,令人闻之心安。

“小姐,我等你回来……”阿妙已哭成了泪人。

林依依站在她身旁,抿唇生硬道:“好好活着,司音坊……不能没有你。”

“好。”陆清筠笑了笑。

林依依忽而也笑了,又轻叹一声,似是将往日的隔阂随风送走。

总教习眉间亦有隐忧,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总教习放心,曼容、阿妙,别哭了……这平安符,我收好了。”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忍住眼泪笑道,“都回去吧,夜深露重。”

陆清筠不再多言,接过林炎递来的简单行囊,钻进了马车。

“出发!”

马车前行,渐渐加速,伴着林炎和另外赶车的一名男侍卫、一名骑马的女侍卫驶出宫门,向着陇西疾驰而去。

寒风猎猎,夜色深沉。

行出约莫一个时辰,官道渐窄,路旁荒林丛生。

陆清筠倚在马车车壁,头有些眩晕。路途颠簸,虽然洛凌洲早就命林炎在车内放了软垫,但一路疾行,她还是被颠得七荤八素。

不知为何,这一路上她总觉得马车有些异样,按理说这车上只有她、赶车的侍卫和一些简单的行李,可马奔跑的速度却告诉她负重远比这些更沉。尤其经过一段颠簸的碎石路时,车辕下方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哼。

陆清筠心头猛地一跳,掀开车帘大声道:“停下!”

“陆姐姐,怎么了?”林炎勒住缰绳。

“有些不对劲。”

她走下马车,蹲下身擦亮火折,仔细检查车辕和悬挂行李的支架,却见车辕底部捆绑行李的绳索似乎有被蹭磨过的痕迹。

“阿炎,看看下面。”

林炎接过火折,单膝跪地探向车底。

就在火光即将照亮车底最深处时,一阵剧烈的呛咳声猛地从车底传出。一个裹着厚厚灰鼠皮斗篷、沾满尘土草屑的身影,从车底下滚了出来。

林炎和两名侍卫下意识拔刀,将陆清筠护在了身后,却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吃了一惊。

“太、太子殿下?!”

宣瑀一边咳嗽,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喘息着道:“憋死孤了!陆教习,你这马车底下……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皇上明明……”陆清筠脸色铁青,皱紧了眉头。

“父皇不让孤来,孤就不能来了?”他满不在乎地掸着袖子上的灰,神色如往常般轻佻,又略带得意,“孤忧心国事,心系边关将士,岂能枯坐深宫?”

“殿下此举不妥,若皇上知道只怕会大发雷霆,降罪责怪!”林炎急道。

“那又如何,父皇可舍不得罚孤,他啊……只会和皇叔一起编金丝笼,让孤一直做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傻子,可孤偏不如他们的意。”他的语气忽而暧昧起来,“况且,孤也舍不得陆教习一人涉险……这不,只能委屈自己,藏在这车底下,一路颠簸,与你们同行了。”

看着宣瑀那张写满“你能奈我何”的脸,陆清筠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明明是他任性妄为,偏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简直是神经!

可她又能拿他如何?让一名侍卫把他绑起来送回宫?只怕没到半路他就会解决掉侍卫,自己又逃回来赖住他们。强行反对?素闻宣瑀习武,身手未必逊于林炎,一旦动手以他那狠戾的性子才不会手下留情。

“殿下您……”

陆清筠按住林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厌恶道:“也罢,殿下既已同行,就请安分守己。此去陇西,非是游山玩水……阿炎,给殿下让匹马。”

林炎闷着火给宣瑀递了缰绳,他却并不接:“这天寒地冻的,孤现在不想骑马,只想坐车。”说罢,他玩味一笑,率先走进了马车。

“陆姐姐,他……”

“算了阿炎,赶路要紧,传讯耽误不得……随他吧。”

马车在压抑的气氛中继续疾驰。

狭小的空间里,宣瑀身上的龙涎香混合着尘土味让陆清筠有些窒息,她只得闭目休息。

宣瑀却精神得很,斜倚着软垫,半眯着眼在她身上流连。

“啧,这荒郊野岭的,连个像样的景致都没有。倒是陆教习,这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姿,让这破马车都蓬荜生辉了。”宣瑀慵懒地开口,身体微微前倾,轻笑道,“寒夜风大,孤这斗篷暖和,不如靠过来些?”他伸出手,指尖朝着陆清筠放在膝上的手背探去。

陆清筠迅速抽手避开,睁开眼冷冷道:“殿下自重,微臣在休息,勿扰。”

“也对……陆教习这‘天幽第一琴师’可不能累坏了,不然该有多少公子哥为你伤心了。”他慢悠悠地说着,“说起来,孤见过的司音坊那些琴师和乐伶里,没一个能弹出陆教习的神韵。可惜啊,从前有个和你一样从苏州来的沈教习倒是……”

易安……他还敢提?!

陆清筠心中一颤,压抑许久的怨愤忽地涌了上来,直直地瞪向他。

“殿下有何颜面提易安?!若非殿下让她替你窥探传递消息,她怎会被卷入宫廷的旋涡中,最后……撞剑自戕?”

“沈易安?”他淡淡说着,眸光晦暗不明,“她么……眉眼间有几分像晚晚。”

“易安是我此生的知音,她心性纯良,才华卓绝,却成了殿下埋在宫中的一枚棋子……是你逼死了她!是你害死了易安!”她双眼通红。

宣瑀嗤笑:“孤瞧着她可怜,给她个机会攀附东宫,是她自己……不中用。”

“你……!”

“能得孤片刻的垂青,能为孤的大业献身,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总好过在司音坊里烂掉,最后像块破布一样被丢出宫去,不是么?”

“福分?!”

那夜在乱葬岗,沈易安的尸骨已烂在冻土间,连分辨都辨不出来,始作俑者不正是他么?

“你真是……禽兽不如!”

“啧,这种话可不该从美人儿口中说出来……为一个死人动怒,不值得。”宣瑀挑了挑眉,并不生气,“不中用的人在这宫中只有死路一条,陆教习可别学她……孤对你,可是很有耐心的。”

“停车!”陆清筠猛地起身,径直跳下马车。

寒风凛冽吹得人脸生疼,她大步走到林炎的马旁,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缰绳:“阿炎,你进马车,我骑马。”

林炎有些担忧,但还是翻身下马,低声道:“陆姐姐,当心风寒。”

宣瑀悠哉地探出头,看着寒风中那挺直却微微发抖的纤细背影,冷哼了一声。

“哟,陆教习好大的火气。这冰天雪地的,可别冻坏了这双能弹出天籁的手……”

“不劳殿下费心,微臣便是冻死,也与您无关!”陆清筠一夹马腹向前冲去,不再回头。

宣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盯着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前路,眼神深处渐渐漫上一丝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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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多了一个人
《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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