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琴音萦绕凌月关
一行人昼夜兼程,风餐露宿,终于在五日后到达兰州城外。暮色中,残破的城墙上挂着象征北翟的狼头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城门洞开,无人把守,唯有几只秃鹫在低空盘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城已易主,守军应是撤了,或……没了。”林炎沉声道。“走,进城。”陆清筠紧了紧斗篷的领口,率先策马,沿着一条隐蔽的、被枯草覆盖的小径,绕向城墙破损的缺口。入城后,宣瑀像是变了个人,收起了惯有的轻佻,急切地向人打听着陇西将军府的位置,未等陆清筠几人反应过来,他已弃马车翻身上马而去。将军府的朱漆大门被劈开,一只石狮歪倒在地,碎成几块。院内狼藉不堪,满地都是破碎的瓷器和散乱的书籍。“晚晚!何晚晚!”宣瑀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嘶哑低唤。人去楼空,满目疮痍。他违逆圣意,甚至不惜藏身车底颠簸千里,只为见她一面,却只得到一片冰冷的废墟和更深的恐惧。“晚晚……”他的目光渐渐空洞。平素见惯了宣瑀的轻浮暧昧,如今见他这般伤神,反而令人有些不知所措。陆清筠站在他身后,一时无话,心中略有一点快意,可想想前方军情却又沉了下去。林炎在府外断墙后揪出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头,急切问道:“老人家,府里人呢?宣城郡主何在?”“走了……城破那天,赵将军的亲兵拼死护着郡主从西角门撤了,说是……说是去寻将军了……”“她还活着!是不是?”宣瑀忽地钳住了老人的胳膊。“最后一次见郡主时,她还活着,现在不知道了……”“一定还活着!她不会死!”宣瑀瞪着红眼,转身对陆清筠道,“走!去凌月关!”军情紧急,无人多言,一行人再次翻身上马,向着凌月关方向绝尘而去。临近戌时,众人勒马停在一处隐蔽的山坳。林炎迅速展开一张羊皮地图,就着火折微弱的光仔细查看,片刻后,手指点在一处险峻的山脊线上。“陆姐姐,殿下,从此处攀上去,有一条极险的猎人小径,可绕到北翟军侧后方的‘望月崖’。那崖顶视野开阔,正对着凌月关主峡谷,且地势高,琴音借助山风回响,应能传至关内。”陆清筠颔首:“如今北翟军将峡谷的进出口牢牢封住,我们只有走小路方能不被发现。”“只是……山路陡峭,需弃马步行,且崖顶毫无遮蔽,一旦琴音响起,极易暴露。”他抬眼看了看陆清筠,眉头微皱。“无妨,就从此处走,撤离时也原路回。这是条小路,大批军队进不去,且有丛林掩护,一旦进去,再难被找到。”宣瑀摩挲着下巴,强压着心头的焦急。“嗯,琴只弹三遍,无论成与不成,立刻撤离。”陆清筠道。宣瑀胡乱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一行人弃马,轻装简行。林炎在前开路,两名侍卫殿后护卫,陆清筠抱着“忘惜”和神游天外的宣瑀被夹在中间。漆黑的夜里,几人如同幽灵般,在崎岖陡峭、布满碎石荆棘的山路上艰难攀行。不知爬了多久,终于到达了崖顶。对面凌月关的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依稀可见,峡谷中的点点微弱火光,正是被围困的陇西大军在生火,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北翟军营,火光连缀成一片。深冬腊月,陇西军中只有点点火星,只能说明将士们已经弹尽粮绝,又或者,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了。陆清筠解下琴囊取出“忘惜”,席地而坐,将古琴横于膝上,玄色斗篷在风中猎猎飞舞。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悬于冰弦之上,凝神片刻,果决落下。“徴——”一曲《思归》,低沉、悠远,似戍边将士的叹息,穿透呼啸的山风,缓缓地向着凌月关的方向扩散开去。第一遍是宣告。琴音清晰地传递出“三日后”这个关键节点。第二遍是部署。宫商转换间,藏着“寅时初刻,火起为号,里应外合”的军令。第三遍是确认。旋律重复,却更加沉凝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三遍琴曲,幽幽地飘荡在山间,是此战反戈一击的希望,也是给被困将士的一丝慰藉。陆清筠的指尖稳如磐石,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寒风瞬间吹冷。宣瑀站在崖边,痴痴地望着脚下那片峡谷,不自觉地捏紧了腰间的玉佩。“陆姐姐,东北方向有火光移动!是北翟的巡哨!快撤!”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她迅速收琴入囊。“走!”宣瑀回过神,不甘地望了一眼深谷,才咬牙跟着众人沿着来时的小路离去,消失在黑暗的山脊之后。身后,隐约传来北翟士兵模糊的呼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