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林炎被打入天牢，音讯全无。

陆清筠顶着大雪数次求见宣瑀，皆被太子亲卫冰冷地挡回。

“陆教习请回，殿下忙于政务，无暇见客。”

呵，与其说忙于政务，还不如说是在忙于如何对付洛凌洲，趁虚夺权。

陆清筠心中焦灼，却手足无措，只恨自己只是个内宫女官，手无朝堂实权。

她只能祈祷林炎平安，继续等待洛凌洲归来。

可是，她等来的却是——洛凌洲在边境遇袭，失去踪迹。

她听到这消息时压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那个乐伶的手问了好几遍。

“陆教习，奴婢说的是真的……听说下朝后，殿下忧心如焚，立刻召集几位重臣在商讨此事了。”

陆清筠险些跌坐在地上。

忧心如焚？她心中冷笑，宣瑀怕是巴不得洛凌洲永远回不来！戍边将士擅于作战，却不擅调查追踪，若派禁军前去，或许能有转机。

一向支持洛凌洲的傅之言已被他以“巡察官吏”之名，一早打发去了千里之外的江南。其他一些受洛凌洲信任的官员，也被他以各种理由贬官、罢黜、定罪。朝中她再无人相识，也无人敢在如今杀红了眼的宣瑀面前开口。

唯一的指望，只剩下深居寿安殿养病的皇帝宣无垠。

陆清筠咬了咬牙，直奔寿安殿。

离殿门尚有百步之遥时，她却被一队禁军拦下。

“陆教习请留步。陛下龙体违和，需静养，太子殿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惊扰圣驾。违令者，斩！”

“任何人？”陆清筠盯着他，声音微微发颤，“包括禀报王遇险失踪的紧急军情吗？！”

“殿下有令，一切朝中要务，暂由殿下亲自处置。陆大人请回！”

陆清筠看着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的寿安殿，心中凉透了。

皇上的病究竟是真是假？还是……已经被宣瑀彻底隔绝？

如今连这偌大的皇宫里都找不到一个能救洛凌洲的人了。

她又想到了醉花楼。

那次遇刺时，那位带他们躲避刺客暗查的暗桩。

陆清筠冲出宫门，策马狂奔，直奔醉花楼。

“哎哟，这位贵客说什么呢？我们这儿的姑娘，只会伺候人喝酒唱曲儿，哪会什么身手呀？您说的那位……莫不是记错地方了？”

她不死心，又拉住老鸨追问。

“贵人您说的……我真不知道啊！楼里的姑娘来来去去，兴许……早就不在这儿了？”

没有，为什么没有……

还有什么办法……

谁能来救救洛凌洲……

她站在幽都的街道上，头顶漫天风雪，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像木偶般走回栖梧阁，却在自己的院中看见了徐曼容。

“清筠，别白费力气了……这皇城内外，能调动禁军的，如今只有一个人。去找他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徐曼容的眼神在暮色中复杂难辨，有愧疚，亦有挣扎。

宣瑀？

荒谬！屈辱！他怎么可能会救洛凌洲？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陆清筠盯着徐曼容，冷冷道。

“清筠……再信我一次，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唯一的办法……

她的目光黯了下来。

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试一试，去求那个不可能的人。

哪怕有一线生机。

长信殿外。

陆清筠褪下身上的斗篷，一袭月白色的素衣，踏着满地新雪一步步走向殿内。

“烦劳公公通禀。”

殿门开了，火炉升腾而起的暖意迎面而来，她发上的雪花在瞬间化成了晶莹的水滴，却更像流下的眼泪。

她缓缓跪下，郑重地向他拜了一拜。

宣瑀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抬了抬眼皮，声音慵懒而冰冷道：“稀客啊。陆教习不是恨不得将孤碎尸万段吗？怎么？舍得踏入孤这污秽之地了？”

“微臣……恳请殿下，即刻调派精锐禁军，前往西境雁回关外，搜救摄政王。边境大军擅战阵，不善搜捕，唯有禁军精锐，熟悉潜行追踪……”陆清筠强作平静。

“搜救？孤的皇叔？呵……”宣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手把酒杯抛在一旁，“陆清筠，你是天真，还是把孤当傻子？皇叔若死了，对孤不是更好吗？省了多少麻烦？”

“他毕竟是你的皇叔，他从未想着与你争什么……”

“不争？本该是孤的权力，父皇一句话，却让他占了多年。改旧制，除宣城，追查官盐走私案，又有哪一件不是针对孤而来？”

“你走了弯路，他是在救你……他说过的，这天下终究要交还给你！”

“交还？不如孤来自取。”宣瑀眯了眯眼睛。

他忽而暧昧地压低了声音：“想让孤救他？可以……拿出让孤心动的代价来。”

“殿下要什么……”

“你——今夜，留在这里——伺候孤……安寝。”

陆清筠瞳孔骤缩，跌坐在地上。

侍寝。

她想过千万种可能，却唯独不愿面对的、最屈辱的条件，被宣瑀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他要用她的清白和尊严，来践踏她，更践踏洛凌洲！

等我回来。

她想起了那件被她收在柜子里的嫁衣，眼眶渐红。

为了他……为了那万分之一可能的生机……

对不起，阿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不管。

陆清筠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微臣……答应殿下。”

“好！”

宣瑀满意地笑了，起身走到陆清筠面前，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这就对了……放心，孤明儿一早就派人去找皇叔。不过，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而你……”他的手指下滑，轻轻划过她官服的领口，“现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宣瑀伸手之际，徐曼容突然从一旁的柱子后冲出来，挡在了陆清筠面前。

她猛地扑跪在地，抱住宣瑀的腿：“殿下，求求您，放过她吧！她已经够苦了！您不能这样对她！您答应过我的……您答应过我不伤害她的！”

“贱人！滚开！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他神色一冷，一脚将徐曼容踹开。

徐曼容被踹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挣扎着爬起来，泪流满面地看着陆清筠。

“清筠，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哭，一边猛地抬手，用力撕扯着自己耳后的皮肤。

滋啦——

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硬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了面具下另一张苍白而清秀的脸庞。

陆清筠看清那张脸后身形一晃，血液翻涌激得她眼前发黑。

沈易安！

那个她在无数个黑夜里为之流泪的知音，她从前最好的朋友，与她入宫后最好的朋友居然是同一个人。

她没死。她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

难怪“徐曼容”知道自己爱吃白菜肉馅的饺子……

难怪“徐曼容”会做苏州风味的小菜……

难怪那个香囊的香味熟悉得令人心安，里面还有几片似曾相识的叶子……

她早该发现端倪了！

就在得知沈易安死讯的那天夜里，那个在床边为她铺床的背影。

那本被刻意摆在她床上的《入蜀记》。

她真是糊涂……

“易安？”她终是沙哑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清筠……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并没有死，是殿下救了我，他让我易容改面，潜入司音坊，监视你和摄政王……”

沈易安痛苦地摇着头：“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我……我控制不了自己……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我拒绝不了他。”

“可是每次看到你为摄政王担忧，看到你对我的信任，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总教习她发现了我的秘密，我没办法，我只能暗示她……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她泣不成声。

“易安，你若是早些对我说，何至于如此……”陆清筠闭眼流泪。

“够了，沈易安！孤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来坏孤好事的！”

宣瑀冷哼一声，一步步逼近陆清筠，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打横抱起来。

“皇叔杀了晚晚，孤也要让他尝尝……失去心爱之物的滋味！今晚，你是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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