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陈飞曾立下豪言壮志，要考高中和大学，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中考的难度比想象中大多了。他在学业上欠债太多，哪怕小溪和石城山在业余时间拼命帮他补习，最终，他的中考成绩依旧不如人意。

考试结束后，小溪和石城山不出意料地考上了一中高中部的重点班。毛小雨则考上了高中部的普通班。乔芮报考了本地的中专，学习服装设计。陈飞本来无望考入高中，幸好一中的高中部今年多招了两个自费班，陈飞凭靠家中的雄厚财力，幸运地入选其中。

眼见毛小雨成绩不错，这次中考又十分争气地考上了重点高中，邻居们纷纷慷慨解囊，每家每户都凑了些钱，交到了毛小雨母亲的手中。

最终，在邻居们的帮助和劝说之下，毛小雨母亲终于同意让女儿继续读高中。

与此同时，孟医生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医疗援疆之旅，回到了沈城。本来援疆的期限是三年，孟医生见当地医疗资源不足，还面临着医疗技术人员严重短缺的问题，便主动提出延长了两年，以便给当地培养出更多的医学人才。

孟医生知道自己这几年来亏欠女儿太多，好在女儿既乖巧又上进，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只是，她刚想好好弥补女儿，又面临着工作繁忙和女儿学业繁重的双重压力，无奈之下，只好让小溪选择寄宿。

小溪刚拿到高中部的录取通知书时，想找周珩一起庆祝一下，可听周珩的姑奶说，周珩去了南方实习，整个暑假都没回欢喜街。

这两年来，小溪极少见到周珩。她觉得，周珩哥哥太拼了，又太想证明自己，所以总是忙个不停，正如那年在遥远西部的街头，他说他想快点长大，如今的他正努力践行着这句话。

从二哥孟新那里要来了周珩哥哥的通信地址，小溪给远在南方的周珩写了封信，告诉他自己考上了一中高中部的重点班，还问他是否适应南方的气候和饮食。小溪写完之后还特意检查了两遍。可惜的是，直到开学，她都没能收到周珩的回信。

带着惋惜，也带着对高中生活的憧憬，小溪来到了高中部的报到处，又领了宿舍的钥匙。

宿舍一共八个人，小溪住在临近门口的上铺，而宿舍门又正对着大楼的正门。每次有人进出，大门都发出嘎吱的声音，吵得小溪总是休息不好。她想每晚回家住，可母亲刚被提拔为科室主任，每天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她又和父亲关系冷淡，家里的气氛总是说不出的古怪。别无他法，她只能每天硬着头皮住在宿舍里。

好不容易熬到了期末，小溪终于松了口气。她又可以借着过寒假之名去姥姥家了。

就在春节临近时，欢喜街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周珩的表姑，也就是传说中已经精神失常的徐素芹女士，宣布自己即将要出国。

周老太太本来不觉得女儿有什么大事，毕竟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人颓废点也正常，可当女儿宣布要出国时，她真觉得大事不妙了。

徐素芹跟父母说，自己多年来苦心学习外语，磨练专业技能，如今已考取了欧洲的知名大学。

原来，她经常闷在屋里，听录音机里叽里呱啦的声音，是在学习外语。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去读书？”周老太太苦心规劝道，“我和你爸早就托了人给你物色对象，只要对方人品好就行。要是实在遇不上合适的，我和你爸养你一辈子。”

“爸，妈。你们辛苦了一辈子不容易，攒的钱就留着自己花吧。我在国外，能照顾好自己。”徐素芹语气平静，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徐老爷子不甘心，继续劝女儿：“就算你一心想上大学，就不能留在沈城读吗？咱们沈城的大学也不错，你还能留在爸妈身边，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爸，我已经想好了，趁这几年去外面闯一闯。等我闯出了名堂，我就接你们二老去享福。”

徐老爷子觉得女儿的举动实在太过耸人听闻，没有办法之下，只好打电话把周珩叫了回来。这几年，素芹无论有什么事都只跟周珩商量，姑侄之间的感情跟以前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周珩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南方赶回了沈城。

似乎对表姑的决定并不意外，周珩对爷爷奶奶表示，素芹姑姑这几年一直很努力，相信她去了国外之后，学业和生活都不成问题。除此之外，周珩对姑奶说，他今年夏天就能进厂正式工作了，以后二老的生活由他来照顾。

徐老爷子和周老太太彼此对看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如今的周珩不仅长高了许多，也成熟了不少，言谈间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虽然他刚过完十九岁生日没多久。

安顿好了家里的一切，周珩打算和同学一起去老师家拜年，就在他坐在长廊处等人时，突然间，双眼被人从后面蒙住了。

“猜猜我是谁？”

一双娇嫩的手覆盖在他的眼皮上，冰凉又细滑，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小溪等待许久，也没见周珩有反应，正在纳闷之时，只见周珩拨开了她的双手，低声说：“别闹。”

小溪高兴地跑到周珩身旁：“我听陈飞说你回来了，还想去你家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你先别走，我有礼物送给你。你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小溪没等说完，就往姥姥家跑去。她听说周珩哥哥今年过年会回欢喜街之后，就开始准备礼物，一连准备了多个晚上才将礼物整理好。

可是，当小溪捧着礼盒，再次回到长廊时，却没发现周珩的身影。

他没有等她。

他是有急事要出去吗？应该是吧，要不然他不会走。小溪看着手中淡蓝色的礼盒，心中一阵失落。她好久没有见过周珩哥哥了，她太想看到他拆开礼物后惊喜的样子了。

大年二十九，周珩和爷爷在屋外准备贴春联。

冰冷的风刮过，人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马上要过年了，整条街都洋溢着过年的喜乐气氛。

周珩站在椅子上张贴，爷爷在下面递浆糊。当周珩将横批摆好位置后，刚想伸手拿浆糊，却发现递给他浆糊的人是小溪。

“快贴，快贴。冷死了。”眼见周珩愣住，小溪一边搓手一边催促他快点行动。

刚将春联和福字贴好，周老太太就走了出来，热络地邀请小溪进屋坐坐。尽管她老人家在几年前曾和小溪父亲有过争执，但如今赶上过年，她这个做长辈的，还是要有里有面才行。

小溪跟着周老太太进了屋，又不客气地吃起了周老太太递过来的花生和糖果，和以前来串门时一样自然。

谈话间，周老太太夸小溪越长越俊俏，学习成绩还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小溪也跟周老太太不住地寒暄，关心她老人家的身体，又讲了几件从姥姥那里听来的趣事，把老太太哄得开怀大笑。

眼见临近中午了，周老太太拿出一沓钱递给周珩：“去街上给小溪买件新衣服，过年了，这是长辈的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小溪连忙摆手，她只是过来拜年串门而已，从没想过要让老人家破费。

可周老太太坚持己见，一定要让周珩去给小溪买件新衣服才行。

没法跟老人持续拉扯，无奈之下，小溪只好跟着周珩走出房门。

周珩推车走在前面，始终没有言语，过了许久之后，才听到后面的人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哥哥”。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喊他哥哥了，繁忙的实习工作填满了他生活的全部，就连校长都夸他，是个钻研技术的好苗子。

“哥哥”，小溪快步来到他面前，眼含笑意地说道，“我有礼物要送你，你在这里等我。”

刚跑出没多远，小溪又回头朝他招手：“这次绝对不可以走！”说完之后，小溪扭头跑向了姥姥家。

待她再次返回时，周珩果然站在那里没有走。

“打开看看。”小溪将精心包装的礼盒递到周珩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周珩无法再拒绝，只好伸手拆开了上面的包装带，又掀开了盒盖，只见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墨绿色笔记本。

“继续打开。”小溪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翻开笔记本。

周珩刚翻开第一页，情绪就险些失控，眼中的薄雾逐渐洇开。记事本里夹着晒干了的蓝色绣球花瓣，和那年西部盛开的花瓣一模一样。

“我在长廊的两侧种了花，每当花瓣落下的时候我就收集起来，放到笔记本里。”小溪对自己的创意很满意，滔滔不绝地向周珩介绍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眼见周珩始终默不作声，小溪收起了话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低垂的双眸，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吗？”

周珩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后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喜欢。”

“喜欢就好。”小溪的脸上重现了笑容。红色的围巾随风飘至自己头上，遮住了双眼，小溪伸手将围巾摘了下来。

“走吧。我们去买衣服。”周珩将笔记本放入背包里，随后又推起车子往前走。

小溪摇摇头：“老人家的心意我领了。不用破费啦，我衣服有很多，用不着买什么新衣服。”

小溪说完后便一蹦一跳地走了，没多久又回过头来，朝周珩喊道：“哥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珩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低沉，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当他想提高音量时，小溪早已跑远了，空中只留下一道红色的印记。

时间飞快地流逝，眨眼之间，寒假便结束了。与寒假一同结束的，还有小溪父母的婚姻。

或许是孟医生工作太过繁忙，两人聚少离多，感情日益转淡，又或许是姚谨青和张小萌的母亲一直没断了联系，在孟医生援疆期间，两人的联络越来越频繁，从而感情也越来越深厚。当年的遗憾和愧疚，如今的理解和共鸣，让姚谨青愈发不能自拔。

孟医生本打算和丈夫约定好，等小溪考上大学，两人再谈离婚的事。可姚谨青满是愧疚地说，她想尽快把关系确定下来，不愿再这样不明不白地拖下去。孟医生知道那个“她”是谁，也知道感情一旦起了变化，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孟医生在工作上一向雷厉风行，在生活中亦是如此，哪怕咬碎了牙齿，也会牙关紧闭，绝不说出半点气馁的话。

很快，两人办好了离婚手续。姚谨青连人带行李搬走了，把家里的房子留给了母女二人。可孟医生再是要强，每当回到空荡荡的家中，还是难言悲伤之情。

孟老太太得知女儿离婚的消息后，不断咒骂着负心的姚谨青，当初苦苦求婚的是他，如今坚决要离婚的也是他，合着女儿陪着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结果又转过去了。气愤之余，孟老太太决定把女儿和外孙女接回家中。

孟宇一直住在单位宿舍，平常不怎么回家住，孟新也长期住在技校宿舍。家里空出来的房间留给了孟医生和小溪。

小溪虽然一向和父亲关系不融洽，可得知父母感情生变的消息后，还是由此郁郁寡欢，精神上一蹶不振。是不是她再乖一点，父亲就不会走？要是她经常回家看望父亲，会不会结局就不是这个样子？眼见母亲强忍着悲伤之情，每天打起精神来把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小溪更是心痛难忍。

虽然早就知道了父亲和张小萌母亲之间的关系，但小溪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局面。她最终还是被张小萌抢走了父亲，在世人眼中无比幸福的家庭自此彻底支离破碎。

尽管姥姥姥爷和母亲都对小溪关怀备至，可压抑的情绪和烦闷的心理还是影响了她的学习状态。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小溪的成绩开始下滑，一路跌出了年级前十名。

班主任眼见小溪的成绩下降得厉害，只好在期末考试前紧急约谈孟医生，让家人关心一下小溪的精神状态。

“下半年就要升高二了，备战高考，迫在眉睫。小溪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那会影响她未来的前途。”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跟孟医生说道。

“我平时工作忙，又因为家里的事让孩子受了影响，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班主任劝慰道：“我知道您是医院里的工作标兵，可工作再忙，还是要抽出时间关心一下孩子的学习状况。下个月就要放暑假了，要不您抽空带小溪出去散散心，或许情况能有所好转。”

孟医生点头表示赞同，这些年来，她亏欠女儿太多，眼见夫妻之间的事情直接给女儿造成了心理压力，她感到无比愧疚。

可是，在跟小溪谈过之后，小溪却表示，她无需出去散心。她已经想通了，当父亲决定离开家那一刻起，一切的纠结和懊悔都已失去了意义，人只能向前看。小溪让母亲放心，她一定会努力学习，绝不辜负母亲的期望。从今以后，她要和母亲一起加油，相互鼓劲，两个人的家照样可以充满温馨和欢笑。

孟医生突然间觉得，女儿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可女儿越是懂事，她就越觉得愧对女儿。

小溪痛下决心的另一个因素是，她在校园里见到了张小萌。如今的张小萌虽然在高中部的普通班就读，可整个人精神焕发，傲气十足，就差连姓也改成姚了。小溪不想让自己的颓废衬托出对方的得意。她一定要抓住眼前的机会，为自己，也为母亲，拼出一条光明的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