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郎情似雪负心人

于岏通而言,此时此刻的天社山,毫无疑问是个诡谲多变的妖山。两个时辰以前,他策马扬鞭,可刚入山不久,便被凭空出来的一片梨花树拦住了去路。想来是自己大意了,没有留心前路如何,骑着马儿绕了几圈,终究寻不到出路,再想往后退去,却又被一片梨树林子给挡住了,死死困在前后左右都无去路的幽谷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片刻的惊慌之后,岏通意识到可能入了别人所设的阵池,于是迅速改变方向,寻找破阵之法。而与他不过是一片梨树林子之隔的执中与柏屹,却以为是中了邪,久久地困在恐惧之中。倘若不是岏通拼尽全力破了阵池,想必也被他们拖累了性命。

“你们求天求地求神明,却忘了求自己,如此荒唐怯懦之辈,又有何资格做这一族之王,一军之首?”话虽说得歹毒,可当执中与柏屹跪在地上,一副认罪伏法的模样,既不吭声也不反驳,却叫岏通不好再多责怪了,毕竟是他鲁莽在先。于是他收了剑,敛神正色道:“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执中与柏屹松了口气,急忙应道:“谢殿下。”岏通看了看天色,皱着眉头说:“即刻收拾下山,待明日天亮再来拜会天社子。”

“喏!”可就是此时,岏通还来不及转身牵马,便有一枝梨花从别处飞来,径直将他手中的剑击落。岏通骇然,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竟然能用一枝梨花便将宝剑击落!执中反应机敏,迅速高喊一声,“保护大王子殿下!”便见一众随扈挡到了岏通的跟前。

此举一出,竟然引来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女子清悦却又满含嘲讽的笑声。“奴不过是想要赠郎一朵梨花而已,郎可千万莫要误会了奴的心意。”那女子的笑声极为动听,却又神秘得紧,仿佛自天际传来,又仿佛近在咫尺,也许是在身侧的梨花树上,也许是在旁侧的那座山头上,忽远忽近,叫人难以捉摸,感觉甚是诡异。岏通的嘴角噙了一丝冷笑。他屏退左右,傲然问道:“敢问来者是何方英雄,不妨站出来说话。”

“这是当然,奴原本便是来见郎君的。”说着,便见一个轻纱覆面的白衣女子,自前方黑暗的某一处翩翩飞来。她身姿轻盈动人,宛如天外飞仙般地徐徐落下,端端立在一丈开外的地方,浅笑盈盈地看着岏通,糯糯唤道:“山哥哥,你终是知道回家了。”有一瞬间,岏通心中的某一处陡然一动。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可他却分明从未来过天社山,更不会认识眼前这姣美脱俗的清丽女子。于是他拱了拱手,果断说道:“姑娘怕是认错了人。”

“哦?”她秀气的眉毛轻轻一挑,纤长白皙的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头,又问:“莫非山哥哥当真是忘记了,你我的初次见面便是在那株梨花树下。”岏通冷漠看她,猜不到这女子的用意是什么。“那是前年秋天,漫山遍野都是熟透了的梨果子,你打马路过,瞧着黄澄澄的梨子心里喜欢,便顺手摘了几个往兜里放去,未料到叫看管梨园的如霜瞧见了,死死地追着你不放,你又奈何不了它,飞身上马想要逃走,却是给马儿招了祸端。如霜心狠手辣,它对马儿毫不留情。马儿受了惊吓,抛下了你,也惊动了坐在梨树枝上乘凉的我……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见她说得真切,岏通心中生了疑惑,不禁看向执中。执中慌忙说道:“前年秋天,殿下您随国主讨伐白水江畔的土费城,本来眼见着就要攻下来了,不承想却叫平周城的援军偷袭了。那平周城主箭法了得,不知殿下您……您可还记得?当时那城主叫我们退兵,殿下您甚为不屑,甩了甩鞭子就要迎战,未料却被那城主一箭射中了右臂,您当时便摔下了马……”

“嗯?”岏通怒视执中,这般难堪的往事,他可是巴不得统统忘记了,也叫身边的人不要记得的好。可那执中却是个面相可怖、内心憨直的汉子,全然不懂他家殿下已是怒火中烧,还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国主他心疼殿下您,当即便退了兵,我们连夜赶路,在天亮前回了王都,您在宫里头养病,直到隆冬里,国主要您陪他上湔山顶上去看看雪,您才出的宫,那一次,还是属下跟茶河大将军一道陪同的……”

“对,这事我还记得,我们还在湔山顶上的那座浮云殿里,煮了一瓮鹿肉来吃。”

“当时您对鹿肉是烤着吃好吃,还是煮着吃更香进行了非常详细的分析,殿下您的博学多才,可是叫属下深感佩服,叹为观止的。”

“少拍马屁!”岏通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意,再看向那白衣女子时,已少了许多戒心,说道:“姑娘也听到了,在下今日是头一遭到天社山来,一时冲动鲁莽,未遵循天社山的规矩,才擅闯入山,误入了阵池。想必姑娘便是这布阵之人,岏通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见他否认,白衣女子身形晃了一晃,略有着急地说:“头一遭来?怎么可能!你忘了从前年秋天一直住到去年春天?忘了同我一起去看‘稠粳出云’?忘了我们在那轩辕殿前,请了轩辕黄帝与嫘祖娘娘为证,私订了终身?你……你离开那天,漫山遍野的梨花盛放,你说你最爱这香雪如海,但又不得不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叫我千万要等着你回来……你还说……待你回来的那日,便要娶我……可这一等,就是一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你,你却说自己从未来过这里!”面对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岏通却感到非常无辜。对女人的纠缠与眼泪从来都束手无策的他,求助似的看向执中与柏屹。

执中连忙说道:“姑娘,你真是认错了人。我家殿下……我家公子早就有了婚配,也从未到过此山,定然不是姑娘良人……”

“我不信,除非他同我一起到轩辕黄帝与嫘祖娘娘跟前去,指天誓地地说他不认识我……”

“姑娘,今日太晚了些,不如待到明日,我们再来拜会?现下,还请姑娘放我们先回去……”

“不行!你既已忘了我,我又何苦要护着你!这天社山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她斩钉截铁地说完,便飞出了藏在袖袋里的披帛。有如玉带一般的披帛直直地冲向了岏通。执中与柏屹见状,大惊失色,正要拔剑护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凭空出现的一枝梨花将那灵蛇一般的披帛,击往旁边的树枝上挂去。原本想好如何接招的岏通空等了许久,但见化险为夷,他心中十分诧异,也十分失落,竟然又少了一次与美人儿切磋交流的机会。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多事,便循着梨花飞来的方向看去,但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自天而落,终究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有如青松一样。他背对着他们,对白衣女子说:“让他们离开吧。”

“可是……”白衣女子秀眉微蹙,正要道明缘由,可那公子却摇了摇头,制止了她。白衣女子显然满腹委屈,便愤恨地跺了跺脚,将梨树上的披帛取了回来,转身便要离去。可刚走了两步,大约还是没能想明白,便猛然折转身来,愤恨地瞪了岏通一眼,问:“喂,你这负心人,你的全名叫什么?”岏通哭笑不得,既然唤他作“负心人”,为何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尽管心中有些恼又觉得十分好笑,但他还是回道:“在下名唤岏通。”

“那你可曾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山?”

“这……确实非在下之名。”答完,岏通隐隐觉得旁边有人在不停抖动。他不禁侧目,果然是他手下那个脸上带疤的将军执中。执中此人,一把年纪,也是不懂得人前庄重,想笑便笑嘛,强忍着笑意是为何故?也不怕因此得了内伤!他瞪了执中一眼,毫不客气。但又觉得眼前这姑娘真是憨傻可爱得紧。倘若她真瞧上了他,直截了当地讲明多好,何必要绕弯子。可那姑娘自然不晓得他的心思,只能反驳道:“不可能,你一定是忘记了!”岏通皱了皱眉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料想她一个羸弱女子,大概是叫那名唤“山”的负心人给抛弃了,神智有些不太清明,错认了他,再如此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便没有打算多做解释。

那女子看了一眼梨花树下的神秘公子,微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你啊,就是太过倔强了,所以才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好吧,由着你,真若要这般坚持虐待自己,我也是无可奈何!”说罢,又看了岏通一眼,冷哼一声,便纵身一跃,隐入了如雪般的梨花中去。一众人面面相觑,对这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的姑娘,感到愈发的莫名其妙。

而站在梨树下傲然挺立的白衣公子却依旧静默无语,从容淡定,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岏通虽然还没太搞明白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是同那公子拱了拱手,客气说道:“岏通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可否请教公子高姓大名?”然而这番情真意切,却换来了冷冷一句,“知道那么多又有何用?既已替你解了围,便莫要再多逗留,你走吧。”这位孤傲冷漠的公子,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可他的声音尽管清润漠然,却又带了掩藏不住的女子之气。岏通皱了皱眉头,心底掠过一丝异常的悸动。对这声音,他倒是有些熟悉,仿佛曾在哪里听到过,可一时半会儿却又记不起来。再看那人的模样,虽是瞧不清楚,可身量体形却展露无遗。他身材修长,气质俊雅,却并不算是男子当中拔尖的身量,略显有些瘦弱,加之一袭儒雅白衣,飘逸之余却是难以掩饰的阴柔之美。这般气质身量的男子,夜半出现在堪称神山的地方,又有一身上好的武艺,自然不可能是寻常的山野樵夫。

岏通心中生疑,莫非眼前的这一位便是那神秘莫测的天社子?如此一想,岏通情不自禁地上前走了两步,想要见他一下。奈何公子却侧身冷言,“站住!”他的声音虽柔,可气势却如惊涛骇浪。岏通竟不自觉地立在原地,不再前进。而那公子也只许他背影,淡然说:“夜深了,请回吧!”岏通心中黯然,却也只好说:“那在下……告辞。”

白衣公子不为所动,负手而立,以背相送。从天社山一路平顺下山来,岏通一直未能想明白,这般易行的山路,他们究竟是如何入的阵?又入的是个什么阵?为何莫名其妙地就突然生出了那么多的幻境来?不知那些撼天动地的天崩地裂、巨石奔腾又是如何凭空生造出来的?现在,对这天社山,他愈发觉得高深莫测,不容小觑。就是不知道那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可就是传说中的天社子。倘若就是天社子的话,那么待他明日再去拜会,依今夜这般误会,恐怕是不会见他的。思量及此,岏通立即勒马停驻,唤道:“柏屹!”

柏屹旋即打马上前,“大王子殿下有何吩咐?”

“若是明日我们再上天社山,专门去拜访天社子,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按照柏灌族祖制,需请大巫师于前一日卯时送拜帖至轩辕殿,得了天社子许可,圣王才能于第二日卯时初登山前去。”

“怎的这般麻烦!”

“圣山之圣,族王更应是表率,不得肆意冒犯。”柏屹见岏通脸上颇有不悦,便又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此山不单是于柏灌族来说十分重要,于整个大蜀国而言,也是神圣之地,应当尊重敬仰。”

“原先,本王倒是听国巫提起过天社山,但他却并未讲得详明。今夜得遇此阵池,倒是叫本王生出了一丝敬畏之心。”岏通勒了勒缰绳,与柏屹并驾齐驱,道:“你不妨说说,此山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圣之处。”柏屹故意往后退了半步,说道:“追根溯源,得从两千多年前说起。”

“愿闻其详。”见岏通真是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柏屹便接着说道:“彼时,蜀山氏还是土著部落居多,没有联盟,也未一统而治。那中原的炎帝、黄帝和战神蚩尤,战伐连年,却苦了各部的族众。有部分族众为了逃避战争,便往蜀山一带迁入。后来,蚩尤战败,又有一些族众,被遣往三危之地……”

“三危之地?”岏通笑了,“在中原人眼里,这三危便是蛮荒贫瘠之处,有很大一部分就在我蜀山境内啊!”柏屹也是一笑,“所以,这些被中原放逐到蛮荒三危来的人,就与当地的土著通了婚,随后也就统称为蜀山氏了。”说着,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道:“蜀山氏足下,因此就有了百十个部族。好在是部族虽多,却仍旧是以蚕丛部族为首。”

“蚕丛族原先是不是又叫西陵氏?”

“那是中原人对蚕丛族的叫法。蚕丛乃是蜀山氏的开山鼻祖,也是黄帝正妃嫘祖的先祖,这种桑养蚕的技术便是蚕丛王发现的。后来,嫘祖发扬光大,传播到了九州大地去。”

岏通听得饶富兴趣,便笑道:“你接着说。”

“说到嫘祖,便不得不提到她的夫君轩辕黄帝。轩辕黄帝暮年之时,听闻天社山有助人得道的稠粳仙草,还与嫘祖娘娘一道在天社山常住修行过,最后是在这轩辕台上,得道仙去的。”

“这事本王倒是听说过。”岏通不禁看了一眼暮色中的群山,说道:“因此,天社山才被称为圣山的吗?”

“不,不是。”柏屹摇头,“不止这个原因。华夏族鼎鼎大名的少昊帝君,便是黄帝与嫘祖的大殿下玄嚣,他是在青龙山诞生的,后来又去做了东夷部落的首领。而二殿下昌意则留在了蜀地,辖治若水,若水便是今日长秋山脉,青衣江一带。所以,华夏族与我蜀山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算是一脉同根。那名扬天下的上古五帝之一——颛顼大帝,也正是辖治于若水的昌意大君与昌仆娘娘诞下的。虽说颛顼大帝后来离开了蜀山,大治天下去了,可他的兄弟与子孙,却有一部分留在了大蜀,便是地动之祸降临时,翻越龙门山,往马牧河畔去建国立业的鱼凫族。”

“难怪我母后曾说,鱼凫王朝的开国之君是颛顼大帝的直系后裔,可颛顼大帝的祖父不正是轩辕黄帝吗!这绕来绕去,到底也跟轩辕黄帝有关系。可是,跟柏灌族却是没什么关系呀!”

“大殿下,我正好便要说到此处来。其实柏灌族与鱼凫族的开国圣王原本都是蚕丛族人,若不是两千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兴许还都留在茂汶一带的祖神山里生活着。他们原是亲兄弟,只不过一个在仙都宝墩城成了家,一个在马牧河畔立了业,各顾各的。”柏屹又说:“先祖柏砱本是蚕丛族的大王子殿下,但因兄弟太多,彼此之间也并不亲睦,又遇外族来犯,所以总是战伐不断。又遇地动山摇,天灾连连,接二连三,未有停歇。”

岏通点头,“这事倒是听国巫讲过。”

柏屹说道:“毕竟是段可怖的历史。当时,族中的旧居之处观坂城已不宜停留,先祖便带着余部从观坂城一带下行,往西南迁徙。途中经过彭城,就暂避于柏树林子里,与鹳鸟为伴。正因鹳鸟有灵,为先祖指引安居之处,时年长久,先祖便将部落定名为‘柏灌’,这便是我族名之由来。”

执中不禁插嘴,“所以,鹳鸟才成了柏灌族的祖神?”

柏屹点头,“我族以鹳鸟为尊,奉为祖神,祖神所择之地便是祥福之处。遵祖神所指,部族自彭城出发,越过峰峦重叠,峭壁云端的鸡冠山,涉水文井江,终觅得一处水美草肥,沃野千里之地。”

“便是后来被蜀山氏柏灌王朝奉为了仙都的宝墩城?”

“正是。但末将听说,柏灌王朝未建都以前,仙都并不叫宝墩城,不过是这天社山脚下,被当地土著部落占领的一片荒原。”执中作为一个将军,显然也是博学的。

柏屹接着说:“执中将军说得没错。当时我族先祖柏砱带着余部自彭城行至此处,十分中意,奈何后有追兵,又前路茫茫,为护性命周全,便不得不匿身于山里的一处洞府之中。”

“彼时,天社山已是名声赫赫了吧?”

“确是。彼时就是轩辕黄帝的升仙之地,也是蜀山氏帝姬嫘祖娘娘的修仙之处。”

“那就是了。莫说此时就是仙灵之地不可擅闯,想必在一千多年前,更是被奉为神居仙山,也是不能肆意妄为的吧。”岏通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梨花,笑问:“你先祖柏砱胆敢匿身于此处,想必自有缘由。”

柏屹微微一笑,再次娓娓道来,“先祖匿身天社山时,认识了轩辕黄帝与嫘祖娘娘的后人,也就是今日天慈宫的祖师奶奶,稠粳仙子青梨月。”

“哦?既然大家都是蜀山氏嫘祖娘娘的后人,那彼此收留收留,倒是无妨啊。”

“大殿下你有所不知。青氏这一脉,是轩辕黄帝与嫘祖娘娘的长子玄嚣,也就是青阳君的子息,以轩辕黄帝为尊,专为守护轩辕台而留,并不归于蜀山氏。而我先祖柏砱与鱼凫族神君柏山那一脉,则是嫘祖娘娘的母族延续,以及昌意君与昌仆娘娘的子息延续而下。”

“那,本王能否这样理解——青氏是纯粹的轩辕黄帝血脉,而柏灌族与鱼凫族则是蜀山氏与轩辕黄帝、炎帝神农氏部分部族的大融合?”

“正是!”柏屹说道。岏通笑了笑,戏谑说道:“柏屹,你可知我开明族原是楚人来的?”

柏屹点了点头,未敢多言。岏通接着说:“我开明族原是楚人,而楚人的先祖则是黄帝之孙颛顼大帝。而杜宇族的先祖,听说也是蚕丛族的余部逃往朱提山一带,生息几百年,才回到蜀地来的。”

“这个,我曾听说过。”

“这么说,开明族与鱼凫族、柏灌族,还有那杜宇族,也都算是同宗同脉了。只不过一个先来,一个后到罢了。你我二人既然在几千年前是同一个老祖宗,按说便是兄弟了!”

柏屹连忙抱拳,躬身说道:“柏屹不敢。”

岏通哑然失笑,“你如何不敢!之前不也在大堂之前,以辈分不匹配为由,拒绝了我君父的赐婚?”

柏屹黯然。这件事他已经后悔了,可后悔又能怎样,覆水难收。

见柏屹尴尬,岏通笑了笑,握着缰绳的手勒了勒马儿,尽量与柏屹平行。而后,他对柏屹说:“本王开个玩笑,莫要介怀,你且继续说下去。柏砱神君带着部族来到天社山时,遇见了那青氏,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柏屹被解了围,心中松了口气,便轻咳了两声,接着道:“先祖得了青氏的襄助,才从这片原野上的土著部落手里,拿到了一处最为荒芜的地段。原本他也只是想要造个房子,可未曾想到,挖着挖着,却从地里挖出了无数金石玉器,且件件珍奇,想来是上天的恩赐,要他来做这片土地的王。”

“那个时候,便有无数的金石玉器?”岏通表示怀疑,“那时候,大家不都以石器为主要武器吗?除了王公权贵,老百姓大多都穿苎麻织造的衣服。若是能将珍珠贝壳、动物牙齿磨碎了,穿成串子,用来当作项链,便已不得了,又哪里来的金石玉器?”

“呃……”柏屹略略尴尬一笑,“族中的谱子上,便是这般写的。”

“你继续说,莫要管我。”

“正因那些金石玉器,是以原野上的土著部才落深信不疑,这是天神所示,于是便拜服于柏灌族的麾下。”听至此处,岏通的嘴角隐了一丝笑意。柏屹不明白他所笑为何,继续说道:“先祖壮大了族群,遂在此建都,定名宝墩城,这才有了后来的柏灌王朝。”

“那位助你先祖得了天下的青氏呢?”

“先祖感恩,又情之所钟,想要求娶青氏。奈何青氏自持甚重,不肯下嫁先祖,不愿与其他女子共事一夫。于是仙都宝墩城的王宫便与天社山两厢遥望,虽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倒是个有原则的奇女子。”

“是啊。先祖敬重青氏,不敢勉强,便将天社山奉为柏灌族圣山;将那曾经匿身之处,又赐名为香山仙洞,但凡柏灌族后人,绝不可擅闯冒犯。所以,这一千多年来,尽管时势变迁,天社山也不复从前繁盛,但我族对天社山的恭敬之意,却从未更改。”

“原来如此。那玉石表哥为何又能随随便便地就上了天社山?”

“世子孤身一人上山,只为赏花月风景,与普通游人无异,自然是没有障碍。但倘若是要策马上去,还是要遵循天社山的规矩。”

岏通觉得有道理,看了看天色,又问:“执中,咱们下山稍事歇息,辰时迎着朝日,你我再加柏屹三人,步行上山。”

“是,殿下。”这一行人聊着聊着,便安全无虞地下了山。却不知所言话语,已尽数落入旁人耳中。更不知在他们身后遥遥的山头上,还立着个孤傲清冷的身影。他身如朗月,衣似清风,白皙如玉的脸庞上嵌着一双辰星般的眸子。他注视着岏通一行人渐行渐远,目光冷峻,却又闪烁着浓浓的哀伤,他便是方才那个救了岏通的神秘公子。不知是不是夜色深沉,天光有些诡异,那神秘公子孤冷的身影之外仿佛还站着一个身影。但见那身影,身姿与他并无二致,可看起来却像是个女子。夜色当中,她隐在那神秘公子的身后,站得摇摇欲坠,飘飘忽忽。

日头刚从云层里探出了丝丝缕缕的金光,便如水泄一般,铺陈在天社山绵延不绝的香雪梨海上。主峰之巅的高台上,香炉也升起了袅袅烟火。身着青色长袍,束了发髻的中年男子,手捧青香,朝着高台正上方的宫殿拜了一拜,再将青香置于香炉之中。立在他身旁的粉衣少女见状,机敏伶俐地迅速递了块帕子过去。男子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再递还给女子时,问道:“这两日,趁着师叔去招摇山,你说你又干了些什么荒唐事儿,还不快与师叔老实交代?那身着粉色衣衫,长相貌美骄人的少女,黠慧的双目滴溜一转,巧笑倩兮地说:“倒也没干什么坏事,反正素灵说与不说,您搁在轩辕台的那么多眼线,也会绘声绘色地讲给您听,这会儿您再来问我,可不就是故意寻素灵的麻烦吗!”

“贫嘴!”

“还不是跟天社子您老人家学的呀!”那青衫男子无可奈何一笑,竟无力还击,也是怪过去的岁月里,他罔顾掌教之职,一味地惯着这丫头,叫她这般无法无天。是了,他便是这天社山之主,轩辕台的守护人青临风。原先这天社山,是青临风的师姐——天慈宫的稠粳仙子青知瑶做主。五年前,青知瑶仙去,青临风这才做了掌教,人称天社子。青素灵嘻嘻一笑,歪着脑袋看着师叔,撒娇耍痴地说:“既然师叔没生气,想来那些个事儿素灵也是做的没错的。”

“没错?把人家堂堂的一个王世子打晕了当成仆役来差使,这还没错?”

“自然没错。我哪儿知道他是谁呀!哪家正经的公子哥儿会站在姑娘家的裙子下头,往上瞧呢!”

“据师叔所知,分明是你坐得太高,拿稚鹑骨头砸了人家的头!”

“这个……都是缘分啊。他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到香雪打了好大一筐子鱼的时候来。我这一高兴啊,就不小心把那骨头给撞下去了!”

“用骨头砸了人,彼此道个歉,便可了结。为何还要绑了人家回来,再生事端?”

“一眼瞧见他,就想起了那梨果园子里确实差个精壮汉子。您也知道,自打山哥哥走了以后,这梨果园子就甚少有人打理。我那个小小的邪念,便是见到他以后陡然升起的,想来也是缘分。”青临风见她狡辩,不由得皱眉,“按你这般说,倒是天意弄人咯?”

青素灵点了点头,“正是!”青临风闻言,驻足看她,目光中满含愤懑之情,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般不成器,也是不知你师父是如何认为你担得起天慈宫稠粳仙子一职的?”

青素灵娇憨一笑,“师叔您这是何苦呢,您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山门凋零,无人接替,这才轮到素灵头上来的。倘若琼芳师姐还在,定然是轮不到师侄我的。”

“哼,既然知道摊了这么大个便宜,为何却不知好好尽责,就晓得狡辩诿过。”

“话不能这么说啊!师叔你看,咱们师叔侄两个,遭遇是一样的。倘若是十八年前,我师父与彭刻师叔之间没有那些争执,这天社山之主自然也轮不到师叔您来!天社子您是做得深恶痛绝万般无奈,为何师侄偷空捡了个稠粳仙子来做,便是得了个天大的便宜呢?师侄做的,也很是烦恼啊!”

“臭丫头,正经道行不知道修炼,尽学一些顶嘴冲撞长辈的本领。”

青素灵咧嘴一笑,“还不都是跟您学的。”

青临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瞪了师侄一眼。虽说感慨青素灵所行之事荒唐,但也不禁觉得,今日得遇王族之人,兴许便是上天注定。冥冥之中有了安排,要将他师父留下来的夙愿以偿。这夙愿终究还是因一个“情”字不能解。青临风背着双手,立在轩辕台前,凝视着远方。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是仙都宝墩城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原野,再往北边看去,是若隐若现的江源城。

江源城身处蜀地偏西南的位置,地域辽阔,风景迤逦,从玉山脚下的彭城至天社山脚下的宝墩城,均属柏灌族所辖。只是因着一千多年前,鱼凫族与杜宇族依次掌权,柏灌族被压制得十分厉害,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长河中,这个族群分明是存在着的,却又仿佛不存在。摇摇欲坠的江湖地位,于整个柏灌族都是件苦不堪言的事。身为部族首领的人,通常需要寻一门好的姻亲,以求部族得以依附安稳。

而青知瑶身为轩辕黄帝的嫡传后人,生于天社山,长于天社山,如果她愿意,寻个门派掌教或是山长相伴,也属良配。可她却偏偏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从江源城至天社山来拜祭祖神的柏灌族之主雪君。因为雪君的缘故,她与师父为她安排好的姻缘——便是她的师弟——原本该成为天社子的彭刻反目成仇,刀刃向向。彭刻师兄坠下轩辕台,不知所终。而知瑶师姐也并未如愿以偿,情归所想。雪君为了族群永固,同鱼凫族的王女有了婚配,这便注定了他与青知瑶不会有任何结果。孤傲的天慈宫神女是上古帝族之脉,又怎么肯屈居人下,与人共事一夫呢。青知瑶这般固执,恪守传统,于是就只好苦了她与雪君的情。两个有情人既然不能在一起,便只好项背相望,避不见面。不见虽说残忍,可到底有不见的好处,痛苦总归会少一些。人的心中若是对另一个人有情,相见之时,难免情不自禁,难免动摇了原则,难免失去了自尊。有情无缘,相见便是作恶。为了避开这恶,青知瑶与雪君自断了情念之后,便不再相见。直至知瑶青春逝去,霜华染白了青丝,怀揣着遗憾,香消玉殒于孤楼之中,这才断了相思,也断了青阳君留驻天社山的唯一直属血脉。

青知瑶羽化仙去之时,柏灌族圣王雪君竟然忘了祖训,不顾一切地闯入天社山,触动了青知瑶所设置的盘郁之阵。这阵池无人可解。雪君被困在阵中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哭不喊。三日之后,阵池自破,雪君原本乌黑的头发却已如雪。他与知瑶固守着自己的原则,顾全着所谓的“大局”,却白白地浪费掉了长相厮守的大好时光,这份“坚持”到后来,终究成了阴阳相隔,至死也未能见彼此一面。

而今,柏灌族的老圣王雪君也魂归仙处,不知知瑶师姐在那云端之上,可有盼到她为之终身不嫁的情郎。再看他青临风,按说追根溯源,不过是借了“青”姓以求性命无忧的外来族群,而今的稠粳仙子青素灵,也是青知瑶在山脚下拾到的孤女,来路不明。轩辕殿之祭,还是要交到蜀山氏的后人手里去,是为最佳。而他青临风心中所愿,便是要将轩辕殿亲自交付给蚕丛族的女王——养贤。可这位女王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十八年前,杜宇族“禅位”给开明族,民间虽说是一片祥和,但杜宇族王族一夜之间却归隐西山,人迹凋零。在开明族当权的第二天,青衣神山的神女与青龙山的大巫师布告天下——先杜宇族望帝蒲泽与蚕丛族王姬晨风所生的帝姬养贤,是蜀山氏先蚕娘娘嫘祖赐予蚕丛族的新女王,天下人俱应当敬之爱之。彼时,女王尚在襁褓之中,未能见世也在情理之中。可这十八年来,每一年青龙山上的先蚕祭,青衣神山的青衣神祀,却只见巫师和神女,不见圣王踪影。民间甚至有谣传,其实开明帝早就暗中派人刺杀了女王。开明帝显然为了表示清白,便向青龙山与青衣神山下了聘书,要定女王为大蜀国继承者之后。而青衣神山与青龙山行事也蹊跷,并未拒绝求亲,只叫开明族将礼数做得周全,方能迎娶女王为后。想来也是,身为堂堂一族之圣王,唯有嫁给大蜀国的国主,才不算受了委屈。况且这位蚕丛族的女王身上还有一半的血统,乃是杜宇族的。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她与其他部族的王女不可相提并论。将她立为一国之后,不仅能平民间谣言,安抚杜宇族余部之怨,还可巩固与蜀山氏蚕丛族的关系,稳固开明帝的江山。这些可不是巴地的板楯蛮族所能给予的帮助,也并非马牧河畔的鱼凫族所能影响到的势力。开明帝鳖灵既然能开决玉山,平湔江之苦,自然有他不为人知的智慧,是个深谋远虑的英明国主。

于青临风私人情感而言,这位帝王与这个王朝虽说是个十分复杂的存在,但又不得不佩服开明帝的治国安邦之能。这般一想,便问:“设那盘郁之阵时,可有伤到开明族的大王子殿下?”

青素灵摇了摇头,“那名唤岏通的大王子殿下,虽说骄纵自负了一些,但却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师叔你不知道,起初我设那盘郁之阵,不过是为了将他与下属分置两处。可险些就被他破了阵。”

“分制之阵,你用得尚且不够熟练。”

“弟子知道。所以后来弟子就用了第四层阵法,借山河之力,施了幻听之术,险些叫他无力招架。”

“这个你倒是在行。”

“可谁知道,他下属那一队竟然杀了人。”

“师叔听说了,死了个十五六岁的小侍卫。”

“弟子年少时曾听师祖同您和师父说过,盘郁之阵本就不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不过是探人心防之术,所以见血减力,倘若破阵之人意志力坚定,布阵之人也是无可奈何。所以,那开明族的大王子殿下竟然破了弟子所布下的盘郁之阵,倒也是个英雄豪杰。”

“既是英雄豪杰,你为何又要戏弄他?”

“戏弄?弟子几时戏弄过他?”青素灵一脸无辜,但见师叔甚为严肃的表情,她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于是赔着笑脸打着哈哈说:“啊,您是想说弟子扮成香雪阿姐的那个事情啊……”

“你觉得呢?”

“哎,如果当时阿姐见到那大王子殿下之时,不是惊慌失措地非要来破弟子设下的盘郁之阵,那弟子也就不会生了气,偏要去验证这大王子殿下到底是不是山哥哥那个负心人。”

“噢?山与大王子殿下又有何关系?”

“师叔您是不知,那大王子殿下长得实在是太像山哥哥了,如若岏通不是山哥哥,那您说岏通会不会是山哥哥的孪生兄弟呢?”青临风面色一动,旋即恢复如常,说:“不可能,当年柔桑帝后贵为望帝最为信任的妹妹,出入金沙台畅行无阻,就连生产也是望帝派了宫中最有能耐的稳婆前去伺候的。彼时的开明帝还只是丞相,在湔江开决玉山时,收到的喜讯便是得了个公子,恰是那时玉山开了,遂起名为‘通’。至今为止,开明帝除了帝姬明芝,便只有大王子殿下岏通一子。”

“那香雪阿姐的情郎山哥哥,为何长得和岏通一模一样呢?”

“当真是一模一样?”

青素灵点了点头,“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可看他的样子却似乎是第一次到天社山来。”

“哦?”青临风蹙眉细想,又道:“丫头,此事定有蹊跷,眼下千万不可让香山君与香山夫人知道了。”

青素灵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这是自然。倘若叫香山君与香山夫人知道了,哪怕是一丝半点的疑心山哥哥就是岏通,恐怕也饶不了岏通。”

“饶不饶得了那是后话,毕竟岏通是开明帝亲子,未来的蜀国之主,香山仙洞的香山君与香山夫人江湖地位再高,国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但倘若你们的山哥哥就是岏通,那倒是可以成就一段姻缘。”

“如何成就?不是说岏通跟蚕丛族的女王定了亲吗,以香雪阿姐的性子来说,她定然是不肯委屈自己的。再说了,就算她肯委屈自己,人家蚕丛族的女王也未必肯接纳她呀。”

青临风皱了皱眉头,满脸嫌弃地看着青素灵,问:“你这丫头几时跟人学来的,这般搬弄是非,同山脚下段成奎家那位卖鱼的大婶儿有什么区别。”青素灵咧嘴一笑,“师叔猜得没错,弟子素日里,便是与段哥哥家的碧水姑姑较为亲睦,很是谈得来。”

青临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朽木不可雕也!”可见那青素灵依旧嬉皮笑脸,没有半点的懊恼之意,他又问:“香雪知道今日岏通会来吗?”

“应是晓得的。”

“哎,素灵丫头,你还是鲁莽了一些,此举对香雪姑娘而言,委实太过难堪了!”

“为何会感到难堪?”

青临风遥看天边,怅然若失地说:“爱慕一个人,本就是件自甘卑微的事。倘若再被心上人抛弃或者忘记,这份自甘卑微就显得难堪起来,恨不得旁人统统都不要忆起。”

青素灵嘟着嘴,摇了摇头,“师叔的话,弟子不懂,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为何就要自甘卑微。”

“哎,你还年轻。”

“我只知道,倘若是心中念念不忘一个人,便应当去寻了他来问个清楚,对我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意。他若是喜欢我,我便死气白赖地跟着他、缠着他,叫他日日见着我,夜夜搂着我;倘若他不喜欢我,我扭头便走,眨眼就把他给忘了,断不会在某一处念着他、等着他。”

青临风闻言,不禁一笑,“素灵丫头,你羞是不羞?过了冬至你才满十六岁,如今去想情为何物,为时太早,待你十八岁时,师叔再听你说说,爱慕一个人到底是件怎样的道理。”

青素灵绞了绞手指头,娇憨应道:“我便是知道,师叔言下之意是巴不得素灵赶紧寻个如意郎君快嫁了。哼,您别着急,待开明族的大王子殿下来拜会了您,再送走板楯蛮族的那位王世子,弟子立马就下山去寻个心上人回来。”青临风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猛然又想起一事,他忙问道:“对了,青丫头,你将那板楯蛮族的王世子关在哪里的?”青素灵咧嘴一笑,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小手向着轩辕台往西的方向指去,说:“没关,就放养在梨树园子里,让他锄草捉虫来着。”

“噢?那王世子这般老实本分,不知自己离开?”

“不怕他逃走,反正有如霜盯着的。”

“如霜?”那只暴戾坏脾气的雪羽鹳鸟?青临风顿时大惊失色,“坏了,那王世子怕是凶多吉少!”这时候,百十来阶的石梯之下,有童子禀道:“掌教师尊,门外有三位客人求见!”青临风面色一凛,顿觉不妙,忧心忡忡地看了青素灵一眼,但见她一脸懵懂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便迅速地往山门外迎去。

直待他走得远了,青素灵的嘴角却得意扬扬地牵出了一丝笑意。她侧头向着身旁说道:“喏,你看,他来了。我可从没骗过你,千辛万苦地瞒过了我师叔,真是把他给你带来了呀。”可在她的身旁却空无一人,只有那树叶簌簌的声音,随着一阵清风,微微应和。青素灵却似收到了回应一般,皎月一般的脸上笑意更深了些。她从怀里摸出一枚骨哨,向着天际,吹了长长的一声。

第二章 郎情似雪负心人
蜀帝传奇(全两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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