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杨刚到医院，连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病区的保安领着媳妇就把她拦住了，拿着B超报告和病历过来找她。

韩杨见保安王师傅的媳妇年纪不小了，胖得圆滚滚的，长得一脸朴实，肚子已经很明显，满脸带着喜气。

“韩医生！我媳妇儿昨天从乡下过来，检查结果出来了，您给看看，主要……想走个后门，就不到门诊排队了，我媳妇儿刚到城里来，还想趁今天逛逛。”王师傅看着媳妇的肚子，打心眼儿里开心的笑。

韩杨接过报告，客气地说：“没关系的，不过她现在月份不小了，行动不是太方便，尽量适当运动，体力消耗别太大。”

“我听说今天在商场有那个特别火的韩国欧巴来做活动，我和我妹妹在电脑上看的，特别迷他，今天一定得现场见个活的！”王师傅的媳妇说起来激动不已。

韩杨笑了起来：“去不是不行，但人多，要注意安全，安心养胎才是你现在该做的。”

王师傅还在不停的絮叨：“就是，我就说了，看什么韩星，这么大年纪了，而且那些韩星长得都一样，分不出来谁是谁。”

“你懂什么呀。”王师傅的媳妇白了他一眼，摸着肚子。

“我们夫妻俩结婚16年了，一直没孩子，治了多少地方，拜了多少菩萨都不见好转。我来咱医院当保安也是因为想顺带给媳妇儿治病方便点，年初知道怀上了，一家人高兴得快哭了……”王师傅一直在讲。

韩杨看了报告单，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停了几秒：“王师傅，根据超声检查结果，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怀疑有严重的唇腭裂，鼻翼、牙齿生长不全，属于比较明显的胎儿畸形。”

王师傅和媳妇顿时愣住了，两人懵了一样看着她。

“这种孩子相信你们也听说过，无论从美观还是今后孩子说话发音都有相当大的影响。”

“这，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王师傅的媳妇当时就急了。

王师傅连忙安慰媳妇，又拉着韩杨着急的询问：“韩医生，这不会有什么错误吧？怎么会这样呢？”

“造成的原因可能很多，有可能是因为偏食造成营养缺失，也有可能是精神紧张或者服用某一类药物引起，孕妇有抽烟喝酒的习惯吗？”韩杨问道。

“没有，绝没有！我一直小心翼翼，对孩子不好的事我怎么敢做。”王师傅的媳妇眼泪已经涌了上来。

王师傅搂着媳妇，恳切地问：“韩医生，我们这该怎么办？”

“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个人建议你们……最好是引产。”

韩杨话说完，王师傅夫妻几乎已经石化了。

“畸形的孩子生下来，对你们全家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韩杨还没说完，声音直接被王师傅媳妇的号啕声掩盖。

“绝对不可能！怎么会这样的！医生，医生您再看看，是不是看错了？孩子不可能有问题的！我已经39岁了！这怀了多少年了才怀上，托人看的都说像儿子！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一定是误诊了，一定是的！”孕妇拉着韩杨就不松手，情绪异常激动。

王师傅抱着媳妇，努力安慰她：“先别激动，咱们都别激动！去其他医院再看看！让其他医生再看看，不能一个人说就相信了！咱们还有希望！先别哭，别哭媳妇，我陪你多去几家医院！让最好的医生看！”

病区里住院的孕妇听到声音，纷纷出来看个究竟，看了王师傅夫妻都心生同情，护士过来帮着搀扶孕妇，她却像是浑身瘫软了一样站不起来，只是哭。

“王师傅，也许这个结果你们一时难以接受，你们可以再去其他医院看看，或者让别的医生看看，但报告已经很明确了，我想，应该不会错的。”韩杨扶起王师傅，几个保安也跟着围了过来安慰。

韩杨一上午的心情又被破坏了，又一个出问题的孩子，全家当心肝宝贝一样，最后是这个结果，当然难以接受。她忽然觉得自己坚决不要孩子是对的，不然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应该反应不会比王师傅的老婆好到哪里。

韩杨送走了王师傅夫妻，匆匆换上工作服，竟然遇到了许诺过来找她，手边还领着她的儿子乐乐，许诺和她老公史航是追求时尚的一对，所以儿子穿的极是韩范儿，整个人几乎闲不下半刻，吵吵闹闹又特别任性，前段时间听说乐乐在超市看中了一件玩具，许诺不肯买，他直接将货架上的东西都拽出来扔在地上，许诺因此光赔偿超市损失就不下千元。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的，想让你帮忙找个医生给乐乐看看，在幼儿园和人打架，小朋友都坐下来听故事，他一分钟也静不下来，早晨还把一个小女孩打了，我一早上都在跟那家人道歉。老师说可能有多动症，我挺担心的，他爸爸整天对着电脑一摊子事也不管，愁得我整天一个头两个大。”许诺叹了口气。

韩杨看着乐乐，伸手想拉他，他却毫无反应：“去专家门诊吧，今天儿科的顾主任应该在。”

许诺牵着孩子跟着她。

“你和史航也别总是各忙各的了，既然生了孩子，当然要好好养，孩子总是调皮，可能是想引起大人的关注，所以要多留心。”

“我整天光见各种客户、开会、应酬一大堆，不好好赚钱，怎么养孩子？史航不像林森，好歹还是个经理，他就是一个小职员，而且满脑子都是那些游戏啦、程序啦、网络啦、软件啦，根本就不想操心别的。”许诺抱怨。

“玩心大，还没收心，你也得好好管管他，这样下去可不行。”韩杨教育许诺。

“放心吧，他个孙悟空，别想跳出我如来佛祖的掌心。”许诺自信满满的，“倒是你，你的事怎样了？我可听说，昨天还闹得不轻。”

“你听谁说的？”韩杨愣了一下，想到了张鹏。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加上今早的晨报还专门登了，《一女子将出轨老公推入河中》的报道，半个版呢，讲得特别详细，还配了4张照片。”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天这么黑，照片这么清晰？”

“你的照片呢就没这么清晰了，但是林森的照片特别清晰，尤其是从水里出来后的照片，几乎是特写，那个狼狈啊。”

韩杨本来就觉得惭愧尴尬，被许诺这样一说更觉得脸面挂不住：“我那不是误会吗？谁让酒托穿得像野鸡一样，对着他拉拉扯扯这么暧昧，我看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看你是借酒发疯还差不多，你这么彪悍，你公公知道了还得了？”许诺表示担忧。

“今天早晨就给我脸色看了，估计现在他把我当成要谋害他儿子的坏女人了，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才好，万一说不清，我还真不想回去。”

“这就要看林森了。”

“说了等于没说。”

“他要是向着你，别说你推他下水，你直接捅他两刀也没事，他要是不向着你，一切玩完。”

韩杨吓得直瞪眼：“你能别吓唬我吗？”

“绝对没吓你。再说了，老年人重点要哄，人家不是说了吗，老年人和小学生一样，不能硬讲道理，要哄着来。”许诺完全一副长辈关系和谐的榜样语气。

韩杨还没消化完，许诺已经在走过的门诊大厅架子上看到了今天的晨报，连忙拿了过来，翻到八卦韩杨推老公下水的那一版面，中途却被另一篇报道吸引住了，抽出来观看。

“你看什么呢？”韩杨好奇地凑过去，看到许诺拿的那一张上面赫然有“二胎”的字样，是讲现行政策的。

“不会吧你，你还想再生一个？”韩杨觉得不可思议。

“那又怎么了，难得政策放开了，史航就是独生子，我们符合条件，你没看到现在报道的，失独老人，多么悲惨，就算不想这一层，给乐乐再添一个妹妹也好，起码不那么孤独，我每天看着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玩，多寂寞啊，只能用调皮来填补，如果有人陪就不同了。”许诺低头看着乐乐，微露心疼。

“你们俩要是没时间带孩子，再生几个也没用，反而是对孩子的不负责。”韩杨还是不能同意许诺的看法，在她看来，不能给孩子好的生活还不如不生。

韩杨带着许诺进了儿科医生办公室，竟发现张鹏带着女儿也来看病。

张鹏的女儿欣欣显然是刚起床就被带来的，小辫扎得歪歪扭扭，脸上的腮红一边打重了些，极不匀称，裙子也穿跑偏，仔细看过去，孩子的袜子两只的图案不同，显然不是一双，看上去像个小丑。

“欣欣也病了？”

“发烧了，刚说是手足口，我太疏忽了，之前觉得只是一般的发烧，吃点药就结了，谁知道三天烧都没退，刚开了单子，马上去做腰穿。”

韩杨看了孩子的手脚和嘴里，果然有小红点，头也烫得吓人。

“你赶快去交费，我帮你看着，这个情况，很可能要住院了。”

韩杨一边感叹张鹏不会带孩子，一边走过去把孩子的裙子纠正过来，许诺递过一把梳子，韩杨将孩子的小辫重新扎好。

许诺带着儿子在看病的时候，张鹏已经气喘吁吁地交费回来抱着女儿去做腰穿了。

在腰穿室门口，张鹏略带感动的笑了笑：“你也该生个孩子了，我看你挺有当妈妈的潜质的。”

“看你们俩手忙脚乱的，我就知道我这实在是驾驭不了。”韩杨陪他一起等着，“生孩子就是一道难关，养孩子简直是虎牢深渊，我决定一辈子丁克了。”

“昨天你可太粗鲁了，建议你今天回家赶快跟林森道个歉说个清楚。”张鹏提醒她。

“我今天夜班，再说我凭什么跟他道歉，他还帮着他爸把我气得要命呢，昨天那女的一脸风骚，穿的裙子都包不住屁股，拉拉扯扯，谁看到不往那个方向想？”韩杨不肯屈服。

“但你也不能不问清楚就把人踹下河了，多危险啊。”

“我喝多了，失手而已，再说我不是说了吗，他是500米自由泳冠军，根本没事，一会就自己爬上来了。”

“有你这样的老婆，我真是开始同情林森了。”

腰穿室的门打开，护士喊：“张子欣的家长！”

张鹏连忙进去：“来了来了，在这在这。”

护士拦着他交代：“先别忙，您得这样抱，一手搂后背，一手从孩子两腿中间穿过来，横着抱，到隔壁休息室的病床上躺着，躺一个小时，中间不要给孩子吃东西。”

张鹏答应着，满头大汗地将女儿抱了出来，欣欣疼得眼泪汪汪，看到父亲进来，哭得更厉害。

“没事，孩子休息休息就好了，等会我去食堂给你买点午饭，孩子不能吃，你还是要吃一点的。”韩杨安慰他。

“你别忙了，我也没胃口，等会结果出来，可能还要确定住院的事。你忙你的吧，不用陪我了，去看看许诺那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张鹏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儿，心里还是充满自责。

林森和父亲一起在公园里遛狗，林苑中背着手朝前走，极有领导架势，林森牵着豆豆跟着他，时不时的和他聊几句。

只是林苑中还是难掩生气，频频看着儿子叹气：“这么说起来，这个家就是你媳妇说的算？她想怎么咱们就得怎么？”

“不不不，爸，不是这样的，我们俩其实挺民主的，基本上很多事都有商有量合计着办。”林森赶忙解释。

“你媳妇长得还挺文静，一说话就带着彪悍，你得好好管管，她是格格还是千金？你妈当年嫁给我的时候，还是咱们镇上有名的富户，她嫁进咱们家以后，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一点不含糊。要不是你妈去世得早，她家里的钱都被你舅舅拿走了，咱们家现在那牛气得很。”

林森跟着点头。

林苑中一拍胸脯：“你就说我吧，我不大不小也是个科级干部，你又是咱们林家三代单传，你们俩说不生就不生了？你就这么由着你媳妇任性？今后你孤老终生，没人送终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媳妇把你坑了。”

“爸，您说得太严重了，其实现在的年轻人，丁克的还挺多的，现在生孩子可不像从前，成本可高着呢，一罐奶粉您看看多少钱，一件衣服多少钱，孩子上幼儿园的学费，上学的择校费，各种兴趣辅导班，简直就是债主。”林森忍不住抱怨。

“你表弟一个月才赚4000块钱，他媳妇之前在超市当收银员，一个月比他更少，现在为了带孩子还不工作，两人不也生了？困难是可以克服的，穷就穷养，富就富养，没听说过非得是富翁才能生孩子，你们要是觉得经济负担重，我以后省吃俭用，把退休金给你们养孩子。”林苑中看来是下了大决心。

“别别，爸，您要是为了我们养孩子把退休金都贡献出来，我以后出门就没脸见人了。其实我和杨杨不光是因为经济原因，甚至其实经济真不是主要原因，而是现在一个孩子确实要牵扯太多精力，我们工作也确实忙……”

“别给我强调忙！都是借口，我当时要是以忙为借口，现在就没你了！”

林森知道说不过父亲，跟着哄道：“爸，既然您都这么说了，百善孝为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肯定尽一切努力，您放心吧，在这件事上，您儿子我肯定是和您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杨杨虽然有想法，但这事终归还是我说了算。”

林苑中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你确定能把你媳妇搞定？”

“生不生孩子，还不是男人说了算，想让她怀孕还不简单？您就看我的吧。”林森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

林苑中笑着指着儿子：“你小子真像我，脑筋儿转得快。”

韩杨重新回到儿科找许诺的时候，她领着乐乐已经站在走廊上。许诺显然忧心忡忡，抱着儿子眉头紧锁。

“怎么样？有结果吗？”韩杨过来问她。

“顾主任说属于多动症……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真愁死了……”许诺低头眼泪往上冒，“你知道哪家医院有治这方面的专家没？孩子要是一直这样，不能安定下来，每天跟孙悟空似的，学习也受影响啊，一辈子岂不是毁了……”

“你别急别急，我知道医科大附属儿科医院有个儿保科的老专家专门治多动症的，不过专家号挺难约的，网上预约，到晚上12点一开始就必须立刻上去预约，晚了不用几分钟，当天的号就全没了。”韩杨跟她介绍经验。

“那你帮我写下来，我晚上上网预约，非约到不可。”许诺拿包里的便笺纸要记下来。

韩杨看她的样子，挺为这个闺蜜心疼的：“瞧瞧你和张鹏，哎，人一辈子要是有个孩子，真是上辈子造孽得来的。”

韩杨值夜班的时候，听说保安王师傅带着媳妇转到另一家医院去治疗了，换成了另一个保安临时过来顶替。

保安嘴贫了点，对着韩杨说个没完：“医生，我听说孩子有缺陷是可以调的，以后是能发育好的，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

“一般能在B超条件下看清的唇腭裂都是相当严重的，生个有缺陷的孩子，对孩子、对自己都是不负责任。”韩杨低下头不想理他。

“那这就没有发生奇迹的可能了？”

“可以确切的说，没有。”

保安听了半天没有作声，而后默默地走了。

韩杨看着整天面对的情况，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晚上夜班，到了第二天早晨整个人都累散架了。出了医院门，忽然看到林森的车停在了路边。下了车朝她挥了挥手，从后备箱拿出一束花走了过来。

韩杨没想到林森准备的这么齐全，站着看他。

“别这种眼神行不行，跟审犯人似的，我今天可是怀着极大的诚意过来的。”林森用眼神示意了手上的花，“你喜欢的，粉百合。”

“你不用搞这些，前天晚上关于我喝多了，把你踹下河那件事，我先表示一下歉意。但这也只是因为误会，除此之外，我觉得我好像没做错什么。”韩杨一向觉得自己是有礼有节的。

“那我也对前天晚上吃饭时候说的那事，表示一下歉意。”林森把花递给她，韩杨却没有接，“我觉得咱们的事，还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什么？你爸这么专制，一句话不对路，把电视机都砸了，还怎么沟通，他那代人的思维和咱们不一样，说也说不通。”韩杨想起公公催生孩子的事，心里仍旧不舒服。

“你也知道说不通，说不通就不说，老年人是需要哄的，不是讲道理的，论讲道理，他们会用他们的思维和权威把我们全部镇压下去的，所以要有策略，不能正面冲突，你在这方面太傻，就知道硬碰硬。”林森数落她。

“这怎么还成我的错误了？”

“咱们是夫妻，我当然是和你站在一条战线上了。我爸在这边说是要长住，但他是个没定性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想念他那群老朋友，回去了，所以咱们先得顺着他，别正面冲突损耗实力。”

“你说怎么办。”

“依我说，就跟咱爸说，咱们打算要孩子，让他抱孙子。让他怀着希望，但生不生到头来不还是咱们俩的事吗，他再着急能怎样？”

韩杨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气也消了一半，看着手里精致的花束：“真的吗？”

“绝对真心！”林森举着三根手指头向她保证，“你把我踹进河里，我可一句话没说。”

韩杨也觉得自己喝醉后酒疯上来做得过分了，见林森这么主动，也就高高兴兴上了车：“我先说好，我这人不是那种特别会哄老年人的女人，我只能尽量去做。”

“把你上学考试时的劲头拿出来，管保你把咱爸收的服服帖帖。”林森关上车门一路带着她回家。

林苑中在商场里对着各式各样，品类繁多的电视机不知所措。导购员是个年轻小伙子，陪着林苑中转了几圈，见他仍然没有看中哪一款的表示，赔着笑脸：“大爷，您家的客厅有多大？您对电视机有什么要求吗？你平时看3D吗？”

林苑中没太听明白，皱着眉头对着一排电视机：“你们干吗都在电视机上放一些模特、花草呀，看得我眼花。”

导购员笑了起来：“大爷，这是让您更好的看到画面效果，您看这一款，60英寸的，4K电视，可以网络运行，画面质量非常好，可以插U盘，附送3D眼镜，效果非常棒，您可以试一试。”

林苑中戴上眼镜，看了一眼画面效果，直往后退了两步：“跟电影院里一样？”

“绝对的！而且这一款目前我们搞特价7999，只有三天时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您明天要是再来，就是8888了，而且今天凡是购买家电的顾客，都会赠送一套紫砂茶具，非常合算。”导购员一边介绍，一边拍了拍旁边展示区的茶具。

林苑中看着电视觉得心动，指着展示区最上面的一套带茶海的茶具：“那一套不送吗？”

“那一套是消费满1万元以上才能送。”

“啧！我这眼看离1万不远了，你们得送我这个。”

“真的不行，大爷，送不了的！”

“把你们经理找来，我不相信了，怎么送不了，不送我不买了！”

林苑中拉着脸吓唬导购员。

“大爷，那我建议您买这一款吧，这一款70英寸，11000，买这一款可以送带着茶海的茶具。”

“我就要那个搞特价的，你甭忽悠我！你卖还是不卖，不卖的话，我到别家去了。”

导购员看林苑中心意已决，犹豫了片刻：“这样吧大爷，您先坐，我去打电话问问我们经理。”

林苑中不说话，拿过一瓶矿泉水坐下来休息，看着导购员到一边打电话，一脸内行地和旁边同样看电视机的人说：“肯定能卖，一看我就知道。”

过了两分钟，导购员一脸热情地走过来：“大爷，跟我们经理商量了，说给您破个例，但您千万别出去说，因为这套茶具确实是规定1万以上顾客才送。”

“行了行了，在哪儿交钱？赶快提货给我送家去！”林苑中拎着包站起来。

“对不起大爷，送货的话，要另交50元的送货费。”

林苑中直接愣住了：“这么贵？！”

“这是统一价格，如果您不要这一款茶具，我们可以给您免费送货，否则因为我们成本考虑，只能另收送货费。”导购员笑里藏刀地把林苑中带进了坑里。

林苑中气得两手直颤。

“大爷，我建议您要不别要这套茶具，咱们还是看看刚才那套，这样还免费送货，其实两套茶具差距真的不是很大……”

“不，我自己搬！”

林苑中一句话把导购员吓着了，眼看他把两只袖子一撸，俨然要干力气活的动作，导购员不知怎么是好：“大爷，电视机体积和重量挺大的，恐怕您未必能吃得消。”

“能有多重？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一人扛200斤红薯，能走20里地，这算什么？”林苑中坚持要自己搬。

导购员将打包好的电视机交给林苑中，一直送他到楼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大爷，您确定要自己扛回家？”

“你还在这废话什么？回去干你的工作吧，要你管！”林苑中一使劲把电视机扛起来放在后背上，胳膊上还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茶具的盒子，一路弓着腰往前走。

“那您慢点啊大爷！”一直走了老远，导购员还在后面招呼他。

“想讹我，不想送我这套茶具，想得美。”林苑中一边抱怨一边朝公交站台走。

林苑中将电视机扛到公交车上，占了好大一块，惹来乘客的侧目，他却假装看不见，坐在一边掏出茶具来欣赏。

下车费力地扛到小区楼下，林苑中明显感觉到后背湿了，小区保安见他这么卖力，过来想帮忙。

“不用不用，小菜一碟，小菜一碟。”林苑中故作轻松。

保安和过路的邻居直赞他体力好。

林苑中一路扛到楼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发现电梯门上贴了一张电梯故障告示。

林苑中眼前一晕，气得直想骂人，急得在楼下转了几圈，想找人帮忙，又想到刚刚别人的赞许，一咬牙，重新扛了电视机就上楼。

“200斤红薯都扛过，才8楼，算什么……”林苑中边上楼边激励自己。

一路休息了五六次，终于扛到八楼门口，钥匙还没掏出，突然感觉腰间一阵剧痛……

林森和韩杨回到家里，猛然看到客厅里摆着一台新的电视机，家里却没有人。

林森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小区邻居打来的，说林苑中闪了腰，已经在楼下的中医诊所做推拿了。

林苑中几乎是被簇拥着接回家的，一路上还不停地讲述：“你们也不用扶我，你们爸爸我年轻的时候真是能文能武，我那个书法绘画、我那个太极和少林拳法练得都出类拔萃的，接近300斤的红薯，我一个人跟玩儿似的扛了20多里地……”

“您以前不是告诉我200斤吗，怎么300了，这马上赶上举重选手了……”林森还跟着追问。

“你怎么这么较真，200多，接近300，差不多，总之就是特别重。”林苑中龇牙咧嘴地扶着腰进了房间。

韩杨下厨做了晚餐，忙活了整整一下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尽管林苑中的腰还在疼，但看着一桌子菜和儿媳妇融洽的笑脸，也觉得心里安慰了许多。

韩杨想起林森的话，又看到林苑中为买电视机腰都闪了，诚意果然很足，晚辈也不好再端着架子。

林森给每人倒了一杯红酒，韩杨连忙敬林苑中：“爸，之前的事，都是我太任性了，我敬您一杯，给您赔不是。”

“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我老头子有时候也倔，互相包涵。”林苑中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都喝光了。

韩杨也要喝，被他拦住了：“你就别喝酒了，林森，赶紧给你媳妇换杯豆浆，从现在开始，就不能大意。”

林森连忙答应着去厨房做豆浆。一家各怀心思吃得其乐融融。许诺一天陪着乐乐，哪里也没去，给史航打电话，他正约见客户也回不来，说等会闲下来给她打电话。

可等来等去，反而等来了经理的电话，一开口就操着南方口音教训：“下午过来开个会，咱们公司这一个季度销售额很不理想，医院的路子基本没有打开，给医院提供的药品分析就成了一张废纸，吴总上午大发雷霆，我都没招架住，让各自找找原因，说说情况和以后的改进措施，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许诺心里烦躁：“经理，我下午家里还有事，孩子病了。”

“你老公呢？”

“他也忙。”

“我已经通知你了，下午的会很重要，不能缺席，谁家没点事？就一下午，陪孩子有的是时间。”

经理匆匆把电话挂了，许诺对着听筒就“呸”了一声。

“我工作以后，就没多少时间陪孩子，还有的是时间，真是睁眼说瞎话。”许诺恼得扔了手机。

许诺挂了电话想了一会，领着乐乐直接去了韩杨家。

韩杨没想到许诺登门，并且还带着儿子，反倒是林苑中看到乐乐，高兴地不顾腰疼就把孩子留下了。

“我下午去开个会，比较急，史航也有事，就把乐乐先送你这儿来了。”许诺无奈，将孩子的玩具也放下来。

“我今天还得值夜班，也没法正式陪孩子玩了。”

“没事没事，我陪孩子，你们都忙工作去吧，我陪着，不会有闪失的。”林苑中连忙毛遂自荐。

“这是林伯伯吧？谢谢您！听韩杨一直说，您是个特别通情达理的长辈。”许诺简直嘴上像抹了蜜。

“这丫头太懂事了。”林苑中听了还挺受用，高高兴兴地到一边陪孩子。

许诺临出门的时候，像想到了什么，又把韩杨叫了出来：“想麻烦你件事。”

韩杨不知道怎么这么郑重：“你说。”

“这个季度我们公司的销售业绩不是太好，我总结了一下，问题主要是医院的路子没打开，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你们医院药学部主任，我毕竟是个外人，直接去显得唐突，人家也不一定理会，但是你好歹也是个资深医生，由你引荐一下，应该会好很多。”许诺拉着韩杨，“咱们是老朋友了，你可得帮这个忙。”

韩杨犯了难：“不是我不帮，而是我们药学部主任是个铁面无私，脾气古怪的人，谁的账也不买，人家很公正，也不会听医药代表的，他自己心里有数，我觉得你如果想去拜访，不妨自己去，我从中引荐，他肯定觉得是熟人的关系，反而不妙。”

“我总怕自己去就更会拒之门外了。”

“你做这一行不是一天两天了，经验应该也丰富了，怕什么。”

许诺不太高兴，仍旧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去开会了，晚上路过你们家里接乐乐。”

韩杨点点头送她出去。

许诺一下午都在经理的数落声中度过，会议室里口沫横飞，几个医药代表看着手里的报表，顿觉压力山大。

“这个季度，除了露露负责的那边外，其他人员订单少得可怜，吴总今早把我骂得抬不起头来！我觉得现在有必要让露露给大家交流一下怎么发展大客户，怎么留住大客户的技巧和经验，大家认真听着，自己根据自己的特长琢磨，怎样发挥优势，把业务开展好。”头发掉得只剩一缕的经理边敲桌子边强调。

露露是个走清纯路线的美女，平时说起话来声音像山涧泉水一样好听，人也小巧，口才也一流棒。她刚站起来，许诺就在下面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还分享什么技巧，矫情，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用什么技巧了。”

许诺一直也没听进去，散了会后就被经理单独留了下来。“小许，以前咱们部门，你最拼了，业绩也非常好，怎么最近忽然懈怠了，业务永远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经理苦口婆心。

“最近遇上点烦心事，我会好好调整的。”许诺只好表态。

“那就最好了。”经理也希望她能表现令人满意。

许诺从公司出来，就看到史航开车过来接她，疲惫地上了车就瘫在椅背上：“你终于忙完了，叫你也没回应。”

“几天太忙了，本来晚上还有几个哥儿们喊着去吃龙虾呢，我也推了，觉得应该来陪陪你和儿子。”史航对着她甜言蜜语。

“别说得好听了，乐乐生病去看病的时候你也没回来，我看你这辈子应该和电脑结婚，下辈子投胎做电脑！”许诺生气地骂道。

“别气了别气了，都是我不对，我该打，你打两下。”

“去去去，给我死开！”

“今天你情绪不太对，不会是被你们经理骂了吧？”

许诺叹了口气：“这口饭没那么容易吃，现在又来了个什么露露，整天花枝招展，给我玩什么宫心计，现在人家业务蹭蹭见长。我这行业就这么现实，一天不努力，立马从前的功夫都是白费，现在外面对我们这行误解很大，简直和卖保险的成一个级别了，不好干啊！”

“不怕，老婆，压力别太大，还有你老公我呢，实在不行，咱们摆个摊儿卖烤串儿去，干哪一行不能有所发展？”史航宽慰她。

“确实也得想点其他办法，今天我想让韩杨帮我引荐他们医院药学部主任，她竟然没答应，说那个主任特别大公无私，我琢磨着，大概也是不想操这个心，所以只能靠我自己了。实在不行，咱们得另外瞄准个其他行业转移阵地了。”许诺捏了捏太阳穴。

“可你都坚持这么多年了。”史航担忧。

“坚持很多年有什么用，还是被新人说比下去就比下去了，孩子也没时间陪，钱途这么看也挺渺茫的，这么下去怎么能行呢。”许诺闭上眼开始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