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审讯

“你好好再想想,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提醒你一下。”李铁之阴恻恻的对‘欧阳’讲道,此时的‘欧阳’已经受了好几次刑,几近崩溃边缘。

“李主任,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宋记药铺……”

“哦,那你是不是也不肯告诉我你在共匪的代号是什么呢?”

“欧阳”颤声道:“什么代号,我真的不知道。”

李铁之笑笑:“你可知道我李某人出道以来,审讯过多少共匪分子,人人都给我说不知道,可是下场呢,你想必也是听说过。”

“李主任,我真的是冤枉的,这真的是莫名其妙啊,怎么连你这么聪明的人,还看不明白吗?”

李铁之在审讯室反复踱着脚步,都上了三次刑了,还没见过这么硬的。李铁之拿起一副烧红的铁链,狠狠地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你给我说清楚,是谁冤枉了你!”

“欧阳”喃喃道:“可能就是当时在座的某一位,我真的不是‘老雕’,冤枉杀了我不要紧,你可不能让真正的‘老雕’继续留在站长身边啊!”

李铁之道:“‘欧阳’,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小女儿,一个六十多的老母,对吧?”

“欧阳”闻言声音都变了,道:“你待怎么样?”李铁之一字字道:“我不怎么样,你可要想清楚,既然跟着共匪干,那就要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

审讯室只剩下呻吟声,又开始用刑。“你受得了这样的刑,你家人呢,你女儿呢,你六十岁的老母呢?”“欧阳”眼睛都红了,嘶哑着喊道:“我说,我说……”

“好,你告诉我,为什么郑忠国行动会扑空,是不是故意的?”

“欧阳”愣在当场:“这关郑队长什么事儿啊?”

“那是不是邱铁满授意,你一个小小下属,能知晓清剿行动吗?没人帮助你,能传递出去情报吗?”

“欧阳”脑袋一下清楚了,这李铁之是借题发挥,要将政敌一网打尽来着。苏小白在一旁差点都笑出声来:“这个李铁之,简直利欲熏心!”

就在进审讯室前,苏小白就向李铁之表达了他对郑忠国与邱铁满的怀疑,这二人长期鬼鬼祟祟,狼狈为奸。李铁之斜他一眼:“共匪?凭郑忠国这木头脑袋,不会吧?”苏小白又接着跟进,称多次听此二人向站长打小报告,报告李铁之倒卖物资之事,就算二人不是共匪分子,在这机关里,派系相争你死我活,他们既然千方百计要离间站长与李铁之的关系,那为何我们不抓住“欧阳”的事,好好打击一下对方,要知道,一个小小的情报下属,怎么可能是神通广大的“老雕”,他连保密等级都不够,背后要是没人指使才怪了呢!

苏小白这么做、这么说,是要制造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抓住了,挖出中共阵营的内鬼就有了希望。郭站长何等精明的人,“欧阳”这个替死鬼,不会一直替死,现在是疑云密布的时候,但事情稍微放一放,他理应就能辨别出“欧阳”的破绽。所以不能坐以待毙。

要让“欧阳”成为“老雕”并能在被关闭后还能传递出信息,就只有为“欧阳”添加另外一个条件:他还有同党,或者说“老雕”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甚至三个。即便这个设计不能增添郭站长心中关于“欧阳”是“老雕”的可信度,起码也能搅得郭站长头昏脑涨,以致急于要向中共阵营的内鬼发出指示,要求其弄清“老雕”底细。

苏小白深知,既然是单线联系,只要李清溪信得过,他的身份就不惧怕任何在中共阵营里的叛徒去查,因此只要郭站长与中共阵营里的“内鬼”再度取得联系,苏小白就有信心把“他”挖出来。苏小白必须制造这样的机会。就算郭站长查证了“欧阳”不是“老雕”,也无妨,苏小白到时候见招拆招,再设计第二个更靠谱的替死鬼,这个人不是郑忠国,也不是邱铁满,别忘了,李铁之在行动的当天,还命令王羽去过抓药,即便去的不是宋记药铺,也足够敏感,稍加炮制疑点,这个铺垫就会无限被放大。

苏小白的话,让李铁之心中一惊:是不是共匪倒还是其次,向站长报告我倒卖物资一事,那还了得?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这次必须将郑忠国一派一网打尽,以绝后顾之忧。

“欧阳”已经受不住刑,眼看只有半条命了,他想了一想,权衡半晌,问道:“李主任,我敬你是条汉子,我给你送这样一份大礼,你该不会不善待我家人吧。”

李铁之笑道:“好说,好说,我是讲究人,那得看你给出多少价了。”

“欧阳”恨恨道:“好,我说,我都说!”

八机会

李清溪离开天津已经二十来天了,回去领受重要任务,这个任务据说将关系国共两党的最后内战对决,苏小白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几个月来,和她交换各种情况,已经建立起一定默契。苏小白坐在家里的书桌旁,信手翻阅日历:“这已经是我潜伏在敌特机关七年六个月零九天了。”和李清溪搭档时间不长,但从多次接头的经历来看,李清溪和宋四彬同样是信得过的干部。

苏小白和李清溪二人,一人如冰,一人如火。接头时的闲暇,苏小白会和李清溪讲些文化轶事和诗词歌赋,而李清溪除了知晓些戏文里的唱词外,连字都写不好,当苏小白讲到她不懂的东西时,她只就咯咯直笑。她虽出生山野,但已经久经革命历练,练就了一身果敢、决绝的本事,小小年纪能得到组织信任,自然有其过人之能。

就在苏小白和李清溪好整以暇将一份份重要情报传递出去的时候,特务机关里乱成了一锅粥:李铁之拿着“欧阳”的口供,死咬郑忠国不放。邱铁满站出来,急于撇清自己和“欧阳”的关系,于是力证“欧阳”就是“老雕”,而李铁之是借题发挥,故意要拉郑忠国和他下水。

郭站长脑袋都大了,没好气地反问道:“哦?你现在这么确定‘欧阳’就是‘老雕’?”之前邱铁满还坚持认为“欧阳”接触秘密不多。

邱铁满索性痛陈李铁之各种罪状,从破坏经济秩序到借“欧阳”事件诬陷郑忠国和邱铁满,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郭站长淡淡地问道:“你二人,一人用人失察,一人行动失败,有什么好‘诬陷’的?”

这话把邱铁满吓得满头大汗,急忙道:“属下的的确确是用人失察,可是,可是属下绝对不是‘老雕’的幕后指使啊。”

郭站长让他退下,说自己心里有数。邱铁满缓缓退了出去。

郑忠国大步流星的就进来了。“站长!李铁之什么意思?”

郭长天递给他一支烟,让他坐下。郑忠国不敢在他面前点烟,但却恭敬地把烟放在上衣右胸口袋里。主仆二人这两个动作被正在退出的邱铁满看在眼里。

郭长天道:“清者自清,你急什么?”

郑忠国气愤不已,骂骂咧咧道:“早就知道这李铁之审‘欧阳’分明就没安好心,我看他才是鬼!”

郭长天盯着郑忠国:“哦?你说他是鬼,他说你是鬼,这么说这‘欧阳’还真不是‘老雕’了?”

郑忠国语塞:“这……”圈套是郭站长亲自策划的,行动是郭站长同意的,现在清剿扑空,若“老雕”也抓错了,这不是打郭站长脸吗?

“你说他是鬼,你有什么证据吗?”“那李铁之他又有什么证据?”

郭站长一努嘴:“喏,桌上。”桌上是“欧阳”的口供。

“这也算!换了是我来审,我保证还审出更难听的呢!”郑忠国按捺不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郭长天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郑忠国不敢多说。郭长天接着道:“李铁之无非就是贪贪小财,我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投靠共产党。”

“可是……站长,行动当天早上,李铁之叫人去抓药来着!”

郭长天道:“抓什么药?”

郑忠国道:“是一些治理咳嗽的药,他让王羽去药铺,这哪里那么巧?”

郭长天问道:“是去哪个药铺?”

郑忠国道:“属下不知道王羽后来去了哪个药铺?”

郭长天道:“是不是‘宋记’药铺?”

郑忠国道:“这个……”

郭长天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郑忠国乍看之下颇觉眼熟——好像是苏小白的那张方子。

“这张方子怎么在您手中?”

“这张方子怎么不能在我手中?”郑忠国拿过手来,细看之下,这才看出纸张已经有所不同,内容也是从那张方子上抄录过来的。“这张方子是在德仁堂抓的药,王羽带回来的两包药,药是在厨房煎了,包药的纸上还有‘德仁堂’印记呢!我看这方子用药有些讲究,就叫人抄了一张。”

郭站长好厉害的手笔,机关里丝毫都不能逃过他的双眼,换言之,他对每个属下都安排了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现在你来告诉我,这张方子是治真病,还是假病?”

郑忠国道:“方子里的药,是治真病。”

郭长天道:“既然不是去宋记药铺抓的药,那李铁之有什么问题?”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郭站长接着说道:“你说他是鬼,他说你是鬼,你们都当我是透明的吗?就你们两个那点心思,以为老子不知道,我说了多少次,不准派系互掐,不准捕风捉影!”

“属下……”

“‘欧阳’的口供是言之凿凿啊。”“属下冤枉!”

郭长天一挥手:“出去吧,我心里有数。我一会儿有任务交给你。”

郑忠国退了出去。郭长天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子,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静得听见郑忠国远远退出去的脚步声。郭长天心里想:“会不会这‘欧阳’确实就是‘老雕’,只是现在为了搅浑水,故布疑阵,抑或死也要拉郑忠国和邱铁满下水?”但是转念又想:“如果这‘欧阳’真是‘老雕’,这口供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清剿行动的消息是如何传递出去的,这‘欧阳’根本就没说清楚。”

“欧阳”的口供里:

问:清剿行动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答:是我传递出去的。

问:是在你被关起来之后传出去的吗?

答:是我被关起来之后传出去的。

“这不是扯淡吗,人都被关起来了,怎么传递情报出去的?”郭长天心里想:“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有同党。这‘老雕’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欧阳”?再这样相互攻讦下去,郑忠国估计要和李铁之火拼了。”

据郭长天的眼线观察,李铁之这人,一门心思就是图财,没什么别的追求,况且他赚了钱,还不独享,郭站长这些年还受益不少呢,如此贪婪的人,不可能是共匪;郑忠国就更不用说了,他脑子里那一根筋,送给人中共,人还不一定接收呢。

郭长天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老雕’的问题不搞清楚,这站内怕永无宁日。”于是他抓起了电话,发出一个指令:让投诚的共匪,马上弄清楚“老雕”的底细,带功投诚。对,马上。一刻都不能等。

郭长天的指令发出去了,通过密电拍发,经办人是机要主任李铁之。不久也将收到回电,经办人同样必须是李铁之。但凡郭长天发出的密级最高的指令,都必须由李铁之亲手经办。

这不正是苏小白想要的吗,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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