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秘小婢

浮云自开。柔光和风润宫墙。丽日伴晨待鹃鸣。

长乐宫寝室内,两名侍婢挽起锦绣纱帐。赵姬半坐半躺床榻,似睡似醒,意态慵懒,暧昧至极。

晨光透过花窗,与床沿的秀丽云石相撞,散出华贵光韵。

十名侍婢捧来美艳宫服,依次站开。赵姬淡扫一眼,不尽满意,对正挽帐的小婢女道:“去把那件拿来。”

听到此话,小婢女清秀的脸上闪过尴尬与紧张,连最基本的应答礼数也记不得,匆匆跑向偏殿。

时过半刻,宫装与小婢女仍不见踪影。女官见赵姬面露不耐,示意一旁年长的宫女前去探查。

宫女赶到时,小婢女正盯着满柜的华服流泪满面。她十三四岁的年纪,进宫不过半月,根本不知赵姬口中说的那件是哪一件。

宫女见状,忙帮她取来,无奈道:“是丞相几日前奉上的那件鸾鸟朝凤。”

小婢女杏眼圆睁,如抓救命稻草,连连道谢,又急急跑至寝室呈与赵姬。

待到小婢女匆匆赶到寝室时,听到了韩太妃与长安君成峤求见的奏报。

赵姬欲开口责怪小婢女,但凌厉地目光在脸上打了一转,又话含嘴边,只淡淡道:“抬起头来。”

小婢女缓缓将头抬起,一张弃脂粉浑然天成的鹅蛋玉颊全然不似下人模样。她因担心被降罪而紧张的含咬唇瓣,泪光闪动,楚楚动人之态让赵姬微微一愣,心生怜惜,语气也温和几分,“这次便饶了你,下不为例。”

她遣退为自己更衣的女官,对余惊未退的小婢女道:“你来。”

女官恭敬退后,暗暗惊讶太后怎会对一个新来的婢女这般青睐。

小婢女亦是惊愣,紧张地接过宫衣、配饰,小心翼翼地为赵姬穿戴。

赵姬打量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郑氏,名初音。”郑初音怯怯地应答,手中不敢有半点慢错。

俄顷,玉带合结,裙摆袭地,郑初音终于松了口气。

赵姬撇了眼镜中自己,红唇一勾,甚是满意,对郑初音柔声一句:“随我一同。”

郑初音纵有疑惑、忐忑,也只能听命而行。她谨慎地跟在赵姬身后走出寝室,往偏殿去。

待到偏殿,郑初音极快地瞥了眼与赵姬见礼的韩太妃与长安君成峤。她望着发如黑玉,肤如美瓷,眸光如星的成峤,心中不禁猜测起秦王嬴政的模样。

韩太妃与赵姬虚与委蛇,揶揄闲聊未几,女官悄然走近赵姬,耳语告知吕不韦已在寝室等候。

韩太妃见赵姬神色微动,知趣地带着成峤告辞。赵姬笑脸送罢,回身对一旁的郑初音冷冷道:“你去将杨端和杨中令请至东偏殿等候。”

郑初音丝毫不敢延误,跑出了长乐宫,寻人传唤。

赵姬快步赶回寝室,刚一进门,便被躲在门后的吕不韦顺势抱住。

吕不韦将头深埋她颈湾,轻声问:“她来做什么?”

赵姬似早已料到吕不韦动作,不单无半点惊喜,还起了计较。她拿开吕不韦环在腰间的手,莲步前移,怏怏反问:“不留在府中陪你的美人,来这儿做什么?”

吕不韦听出话中横生的醋意,重新揽过赵姬纤腰,撩起发丝,吮吸清香,暧昧笑道:“只有你才配做这天下第一美衣的主人。”

赵姬走至窗边,望着窗外流光错彩的瓦釜飞薨,漠然道:“今日,韩太妃求我为成峤寻一个良师。你欲如何打算?”

吕不韦跟至身后,温声细语,“前朝我会妥善处理,你不必担心。”

赵姬浅笑不语,云髻微倾。二人额眉互对,缱绻温存几时后,又听门外女官求见。

女官听无人作声,知是默许,便低头碎步走进,瞄了眼妆台前面色不佳的赵姬,对吕不韦躬身一礼,恭谨道:“相府掌事来报,说昌平君有要事求见丞相,已恭候多时。”

吕不韦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赵姬略带怒意的话语,“这昌平君是楚国质子。有要事朝上不奏,非要私下诉说。莫不是有什么机要瞒着百官与大王?”

吕不韦心中同样疑惑。他记得他,尤其是立在糜公车驾前的模样。他与他素无私交。今日,他却登门拜访。吕不韦顿时起了兴致,抚上赵姬纤弱的肩头,低语安慰几句便匆匆离去。

郑初音将杨中令请至东偏殿后,不敢有半点延误,忙至赵姬处禀报。她穿过正殿前院,迈进西偏殿的回廊疾行。

未行百米,她看到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她脚下一顿,欲迈又收,心中有些发慌。她不知此人是当朝相邦吕不韦,也未见其穿朝服,一时难辨身份,不知该不该行礼。

吕不韦亦注意到局促地郑初音,缓了缓脚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距离愈近,他看清郑初音容貌,竟发现她的眉眼与巴清有几分相似。他脚步再缓,仔细比较片刻,又觉只貌似,气韵甚远,不禁嘴角一扬,擦身而过。

郑初音顾不得回味吕不韦奇怪的神色,收起怵怵不安,快步赶至寝室回了赵姬的话。

对一个十三四岁的新人来说,初次传召便如此迅速已属不易。

赵姬斜倚着镜台,满意道:“不错,还算利索。”

女官走进寝室,见郑初音在旁,对赵姬附耳禀报。

赵姬听了几句,眉梢轻挑,道:“哦?可有看清画的什么?”

女官见赵姬不欲掩饰,便摇头直言:“只依稀听得巴清二字。”

郑初音闻言,卷睫张合,双眸辗转,似想到了什么。

“啪!”赵姬怒拍镜台,低声呵斥女官,“废物!连画都看不清楚,要你们何用!”

女官惊惧跪地,不敢吱声。

郑初音见赵姬有严惩之意,恻隐心起,上前一步为女官解围,“太后息怒。奴婢儿时曾与爷爷去过西南巴郡。那里巴为大姓。当地有一种酒名为清。清,又有晶莹透彻之意,女子多以为名。奴婢猜测,巴清二字或指酒,或指一女子。”

赵姬听得微愣,媚眼回转,怒意渐消。她猜出画中定是个女子,但猜不出嬴政为何要去寻一个远在巴地的女子。

她思来想去,忽的记起嬴政颇为在意的那件寻常衣袍,赞许地看着郑初音,和颜悦色道:“起来。到哀家身边来。”

郑初音依言而至,跪坐窗下,光影映身,青丝,朱颜,美过雪白梨花。

赵姬笑道:“上至王亲国戚,下至百官诸俾,谁不想在这宫中有一席之地?可有几人梦能成真,又有几人能朝夕不变,平步青云?”

郑初音跪坐身边,垂首静听,虽看不到赵姬神情,摸不透话意,但依稀感觉这位备受争议,流言四起的太后并非全如爷爷说的那般只靠美色惑人。

赵姬续道:“现在,别人一生奢求的,哀家给你。连你的爷爷也可尽享荣华。”

此言一出,郑初音瞠目结舌,双膝不禁后移,头埋得更低,声音颤抖,“奴婢惶恐。不知太后所指。”

赵姬牵过郑初音的小手,抚摸着她手心的湿凉,莞尔道:“莫怕。哀家是想派你去咸阳宫侍奉大王。大王身边缺个体己的人。你与大王年龄相仿,又伶俐可人,定能处之愉快。”

突来的变故,让郑初音惊喜又如坐针毡。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奴婢笨拙,何德何能陪王伴驾。”

赵姬充耳不闻,敛了敛柔色,起身道:“哀家给你女御名分,赐号“慧”,掌序王燕寝。日后与大王朝夕共处,很多事要细心些。只要你懂事,位列三夫人之首不在话下。”说罢,她不做停留,往偏殿去。

郑初音目送赵姬走出寝室,看着女官似鄙似尊的行礼,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霎时五味陈杂。

进宫未几便能接近嬴政,郑初音始料不及。离爷爷的目标又进一步,是件好事。但她总觉芒刺在背,难以开怀。她翻转覆在膝上的手,欲掐指占卜自己的前途与变数凶吉,却心烦意乱,落宫难断。

赵姬出现前,杨端和已等的心神不安,额头泛汗。赵姬出现后,他更是忐忑不敢直视,谨慎请安。

“杨中令,哀家给你道喜了。”赵姬含笑屏退左右。

“臣愚钝,不知喜从何来?”杨端和垂着头,心中一阵颤动。

“由中令到师长,不是喜事?”赵姬媚眼含波。

杨端和猜到几分话意,噤若寒蝉,应也忘了应,懊恼不堪,一副下半辈子注定要日暮穷途的颓废之态。

“中令是在悔不当初么?”赵姬看着他沉吟不语,娇声又起。

杨端和头更低垂,伸手用袖口擦去额上汗珠。

赵姬见他迟迟不语,笑意全无,正色道:“成峤年纪渐大,理应换一位贤士为师。哀家认为中令最为合适。”

杨端和顿觉五雷轰顶,几乎瘫坐在地,哑然失色,暗暗痛骂。

赵姬翩然至他身边,与他促膝而坐,话中冷意森森,“成峤乃大王之大患,赵氏一族之大患,你我之大患,必除!于公于私,中令都该在所不辞。做了他的老师,就该好好教导如何他为人处事,如何效忠大王。万万不要让他心存谋逆之念。”说罢,她话锋一转,玉手搭上杨端和颓垮的双肩,音容笑貌温柔至极,魅惑至极,“那晚的枕边耳语,我记的深刻。我非绝情之人,何况对你。”

杨端和惶惶抬头看着赵姬柔情似水的声色,又感失魂勾心。

赵姬粲然一笑,重回主位,垂眸思忖须臾,又道:“另外,你即刻派人去巴地,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巴清的女子。若有,查清她的家室与背景回来报我。切记,低调行事。”

杨端和不做多虑,只愿早点离开这魂魄难保的长乐宫,应声一拜,又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赵姬斜睨着杨端和远去的背影,玉指勾起案上金樽,将琼浆一饮而尽,朱唇轻启,幽幽自语:“巴清,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第八章 神秘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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