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因为有你
顾言则和初雪微要结婚的消息吓坏了熊文时。他傻子一般站在两人面前,久久没有闷出一句话来。酒吧的音乐很吵,可是他却清清楚楚的听见顾言则对他说:“我要结婚了,和雪微。”而初雪微这个傻女人,竟然羞涩的低下头,脸上漾着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地去。天啊,白痴都看的出这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可是,他们能吗?熊文时崩溃了,他在顾言则的耳边低声问:“有没有搞错?你结婚?和雪微?”“对啊。”他微笑着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熊文时多么痛恨自己是“第一个”。完全没有参照者,如果是第二个第三个也好啊,至少让他学学别人的表情,以及别人的招架力吧,否则,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恭喜他们?还是叮咛初雪微要注意性事防护措施?一面要担心顾言则,一面又要担心初雪微,他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别担心啦。”顾言则说:“只是夫妻之名而已。”熊文时仿佛第二次被点击一般,像个白痴那样愣在那里。这又是唱的哪出戏?什么夫妻之名?难道两人在拍偶像剧?顾言则拍了拍他的肩,嘴角扯出一丝笑,走上了舞台。他忽然很想唱歌,于是选了一首温暖又深情的歌。站在舞台中央,他看着远远的她,对着麦克风深情的说:“这首歌,我要送给一位生命中十分重要的女人,谢谢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谢谢她的勇敢与坚韧,她带给了我许多生活的勇气。多么感谢老天将她带到我身边,这首《因为有你》,请允许我送给她。”小绿碰了碰已经傻掉的初雪微,低声问:“喂,雪微啊,顾先生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你啊?”“我不知道啊。”她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静静的听着,看着台上的他。他们相隔很远,可都知道彼此眼里装着的那个人是谁。顾言则唱的这首《因为有你》,是信乐团出品。歌词字字都像是说给她听。WOH!我的世界从此停止了寻觅WOH!我的世界从此多了点担心我听到海的呼吸我听到你甜蜜的怀疑我掉入一个陷阱我愿意不想逃离没有太多的剧情只相信一瞬间的感应真心结束了游戏想问你愿不愿意我知道你全部的犹豫我曾经也认不出自己从未忘记今生和你的约定因为有你因为有你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再苦也能继续你的笑给了我勇气我会永远珍惜不再犹豫因为有你是的,顾言则,顾言则,他的歌是唱给她的。第一次有人唱歌给她,这是第一次。她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盈满了泪水。她感动得想哭,心跳加速,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此时此刻,她就像是骄傲的公主,全世界的女人都不及她。陈镜朴从前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都不曾如此感动过,而顾言则只是简单的一首歌,就令她觉得世界美好,烟花绚烂。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只有陷入爱情里,才会因为对方为自己做的一件小事而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爱他,所以将他的付出无限扩大。若是不爱他,即使他将全世界送给她,也是枉然。爱情的法则,实在是太过残酷了。唱完歌,顾言则来到初雪微的收银区。雪微低头忙着手中的事情,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喂,雪微,老板在看着你呢。”鸡婆的小绿,迫使她抬头。好吧,她应该说些什么?说谢谢?“你唱的歌很好听。”她说。“谢谢。”他回。因为有旁人在,似乎说什么都很不方便。所以,顾言则去了休息室,那里有满肚子问题的熊文时在等他。而初雪微,继续工作。可她却甜蜜得不得了,脸上不由自主的漾着笑。两人若有情,根本无需千言万语。“雪微……雪微她肯接受这样的婚姻吗?”熊文时始终不明白,看起来娇娇弱弱,瘦瘦小小的初雪微,愿意嫁给顾言则并与他保持一段无性的婚姻吗?虽然说,通过性事感染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而且戴上安全套几率又会降到很低很低,但总归是有“几率”存在的啊!“这样的婚姻也没什么不好的啊。”顾言则笑了。“你、你跟我说,你爱她吗?”熊文时表示怀疑。他们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什么他一点也察觉不到呢?原本以为只是绯闻闹着玩玩而已,却没有想到两人现在竟然发展到私定终身的地步。顾言则点头。是,他爱她。他不明白熊文时所谓的爱是什么。如果想要照顾一个人,保护一个人,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也算是爱的话,那么,他爱她。“她也爱你?”这个问题,问得连熊文时自己都觉得很白痴。可他确实怀疑。“是。”顾言则肯定的说。如果,信任他,依赖他,与他在一起就会很开心,没有烦恼也算是爱的话,那么他可以肯定,她爱他。“我……我……”熊文时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然后忽然走出门去,对站在收银台内的初雪微说:“雪微,你,你,你去把衣服换了,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啊?”小绿傻眼了:“老板,你是要炒掉雪微吗?雪微犯了什么错啊?”“犯个屁的错啊!”熊文时白了她一眼,接着说:“今后雪微是酒吧的大老板娘,你这傻丫头还不知道呢。”小绿,及吧台里的调酒师,就连打扫卫生的大婶也都有思维短路期。大家愣在那里,一时半刻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深意。雪微的脸红了,低声埋怨道:“熊哥,你在说什么啊。”顾言则走出了休息室,牵着她的手,说:“好了,你就听文时的,去换衣服吧。”今天他原本就不想让她来上班,可她非要来不可。只是熊文时通告大家的方式实在太过粗暴,难怪年过三十仍然没有女人肯嫁给他。男人要是不懂得一丝一毫的浪漫,那可真是一件令人十分伤脑筋的事情。婚姻与爱情完全是两回事,相信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谈婚论嫁,也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唯美,只要你情我愿,只要给一枚钻戒,就可以拖手去教堂。生活不是电影,没有办法按照闪电的方式结婚生子一帆风顺。免不了的琐碎,免不了的现实。活在俗世中,必然要做俗人事。事情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当初雪微在电话的这一旁对父亲提出自己要与别人结婚的想法时,那位古板迂腐的老中医师甚至连对方是谁也不问,便直接挂了电话。在他的心目中,最优秀的女婿人选当然是陈镜朴。其他意外出现的男人,想要将他还未毕业的女儿拐走,完全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初雪微早就猜到了这样的可能。所以当顾言则再次提出,想要在春节的时候去少城拜访她的双亲,她却支吾着,找着借口搪塞。“时间还早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怕他们不同意啊。”就像所有新女婿那样,顾言则十分在意未来岳父岳母对自己的看法。“你看你啊,头发那么长,胡子也老刮不干净,看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衣服也不整理好,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我爸爸是个老中医,他的思想很迂腐的,他最喜欢那种看起来比较乖比较懂事的男孩子……”“像陈镜朴那样的?”他温和的笑问,但语气里的醋意却掩盖不住。初雪微的脸上露出难掩的尴尬,她没有搭理他的话,只是细心的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知道自己触犯了禁忌。“对不起。”“没什么啊。”她略微赌气的说:“事实是那样的。顾伯母和伯父,也是喜欢何小姐那样的女孩子吧!”“嗯?”顾言则疑惑的看着她。她怎么会忽然提起何令宜。他原本就无牵无挂,雪微倒是可以省去见公婆的仪式。“好啦,我回去了!”即使现在已经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可是他们都明白,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因此每晚,初雪微依旧是回到自己的屋子去。苏伊和葛歌尽管十分不解两人的关系,但依旧欣然接受。别人的爱情总有别人的道理,旁观者又有什么权利不接受呢?穿好外套,戴上帽子和围巾,初雪微准备出门。“外面在下雪呢,不如今晚就别走了好吗?你可以睡客房,里面我早就收拾得很干净整洁了。”顾言则说。初雪微摇摇头:“今晚不行,我还有别的事情。”“别的什么事啊?”他们之间不是从来没有秘密的吗?初雪微浅浅一笑,故作神秘的说:“不能告诉你。”“好吧。”顾言则这个人很无趣,只要雪微跟他讲“我不告诉你”,那么他是绝对不会继续追问的。而初雪微喜欢他的地方也在于此。他对她说:“那我送你回去吧,外面那么大的雪,我担心你肚子里的小孩……”“好啦,我身体比你还要强壮呢,送我出去倒没什么,可是你一回来又感冒了,我还得忙前忙后的照顾你呢!”他的表情很受伤。她笑了起来,将他往屋子里推:“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她准备出门。“等一下。”初雪微顿足,回头看他。他从脖子上取出一条项链,链子的终端,是两枚白金戒指。他摘下其中一枚小的,然后拉过她的左手,轻轻戴在中指上。刚刚好。“求婚这么久,也没来得及给你买戒指,先戴上这个,这是妈妈的结婚戒指,她和爸爸离婚之后,我就一直戴在脖子上。”他有些窘迫的说:“很朴素。”她低头看着那枚戒指,嘴角含笑,轻轻摇头:“没有啊,我觉得很漂亮。”此时此刻,钻石的意义,远不如这枚普通的白金戒指来得深长。道完晚安,两人在门口话别。初雪微缩着头,用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的步履有些急促。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接通电话:“我马上就下来。”在顾言则家的小区门口,停着一辆漂亮的凯迪拉克。司机替初雪微拉开了后车门,她说声谢谢,然后坐了进去,对已经坐在里面的一位香气扑鼻的漂亮女人点头微笑。何令宜。得知他们要结婚的消息,何令宜十分惊讶。她自然是知道顾言则的病情,因此对初雪微的动机就更加不解了。别人的爱情,旁观者都没有话语权,可何令宜并非旁观者,她与陈镜朴一样,重复着甲爱乙,乙爱丙的游戏。她爱顾言则,从未停止过,却没有勇气与他再一次在一起。而他,也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所以,听说他要娶初雪微,她的心底除了惊讶,还有嫉妒。她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到底哪一点比她更好?“顾伯母想要见你。”她保持着优雅的仪态,轻声说。这是她找初雪微的借口。在熟识的顾伯母跟前,要让初雪微明白,在顾家人眼里,没有谁能够比她更讨他们的喜欢。初雪微当然明白今晚这个约会的目的。尽管何令宜保持微笑,却处处充满挑衅。精致优雅的装扮,浑身上下那股上流社会才有的气质不知道令多少女人羡慕不已。反观初雪微,她实在朴素得有些可怜。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有顾言则。女人最昂贵的配饰,便是拥有一个真爱她,全心全意为她好,肯为她付出的男人。这样想着,她的嘴角扯出一弯笑,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左手中指上,那枚单纯的白金戒指吸引了何令宜的注意。她记得,这只戒指一直戴在顾言则的脖子上。她的嫉妒之火再也无法抑制,转开头,看向别处去。在一家环境极佳的咖啡厅,初雪微见到了顾言则的母亲。那是一名真正的贵妇。只是端端的坐在那里,根本不需要多么奢华的配饰与装扮,典雅的气质便油然而生。“顾妈妈,您想喝点什么?咖啡好吗?”落座以后,何令宜温柔的问。顾妈妈微笑着,轻轻摇摇头:“我有高血压,恐怕不能喝。”“那喝点什么好呢?”初雪微看着身旁的服务生,问:“请问有没有决明子茶,或是莲子心茶啊?”“对不起小姐,我们没有。”“菊花茶呢?”“这个倒是有的。”“伯母,不如您要一杯菊花茶吧。”初雪微回头,微笑着看着顾妈妈:“如果患有高血压的话,平时一定要多喝茶哦。”“好,就听这位小姐的。”顾妈妈对服务生说完,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准儿媳,满意的说:“雪微小姐懂得许多养生之道啊?”“只是懂一点点。忘了跟您介绍了,我是做护士的。”顿了一顿,她有些尴尬的补充说:“不过目前还未拿到资格证书,只是实习生而已。”顾妈妈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雪微小姐和言则是在医院里认识的吗?”“是的。”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可这来龙去脉要是讲清楚就实在太麻烦了。但是顾言则母亲的友好态度,实在超出了初雪微预期范围。她原本以为这个约会应该充满挑衅与嘲讽的。顾言则的母亲曾经抛弃他,对他自然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关怀,约他的未婚妻子出来见面,不过是想看看这个未过门的媳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否配得上她的儿子。尽管她都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女人总是天生有着莫名其妙的的“主权意识”,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绵延不绝的旧情人的嫉妒与难缠的婆媳关系。何令宜坐在顾妈妈的身畔,静静的不说话。以她的教养,应该明白这样的场合,她是要回避的。可她偏偏想要留下来。她自然不如初雪微那样懂得如何养生,可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在爱顾言则。对于初雪微与顾言则结婚的动机,她始终抱有怀疑态度。“相信雪微小姐已经知道了言则的身体状况吧。”顾妈妈说。“是的。”“那为什么还肯嫁给他呢?”初雪微知道,任何一个正常人听见她说嫁给顾言则只是为了想要照顾他,都不会觉得她是天使,甚至会对她的大发慈悲而充满质疑。而实际上,她的动机也不仅仅是如此,她与顾言则的婚约,带有太多的客观原因。她看着眼前这位母亲,在许多年前,她抛弃了自己的儿子,在许多年后,却依然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或者说,她也在怀疑这个愿意给儿子幸福生活的女人,她的动机是什么。初雪微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编造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轻声说:“因为,他说他想要一个家,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顽皮的小孩,一盏温馨的小灯。这些,我都可以给他。”顾妈妈和何令宜的脸色,在一瞬间,都变得十分难看。她们曾经是顾言则最亲的人,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这一刻竟然从另外一个女人嘴里得知,颜面上,有一些过不去。“那你想要什么呢?”何令宜不甘示弱的问。初雪微低下头,是啊,她想要什么呢?爱情不是买卖,可婚姻却是。结婚,不仅对于当事人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于双方的父母,也是如此。这关乎一辈子的幸福,选择对象如若错误,也将是一辈子的痛苦。有人说婚姻不是儿戏,可事实上,婚姻就是一场游戏。这是一场冒险的交换游戏。交换彼此的家庭,交换彼此的社交团体,交换彼此的朋友,最后还要交换彼此的人生。不那么容易进去,也不那么容易退出。当你按下开始键,无论你觉得好玩还是无聊,都要继续玩下去,待你腻烦到了透顶,想要结束的时候,还要花费很大的代价,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顾言则与她结婚,想要的已经说得很明确。而她呢?她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可以信赖一生,永远支持我,默默守护我,懂我的人。”初雪微抬起头,脸上盈起自信的笑容:“而顾言则,他可以做到这一切。”顾妈妈有些动容,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个质朴的小姑娘。初雪微低头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想到了顾言则。那个看起来很高大,其实却极度缺乏关爱,十分孩子气的男人,他现在在干嘛呢?她抬起头,看向顾言则的母亲,淡淡的问:“伯母,我们要的并不多,对不对?”顾妈妈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初雪微的手,她触碰到了那枚白金戒指。那枚戒指,曾经是她与顾爸爸爱情的见证。一切似乎都十分明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野心勃勃,她以为她另有企图,却不过只是个单纯的小孩子,缺乏安全感,缺乏温暖,和她的孩子一样。这两个小孩能够在一起,并且决定终身相伴,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如此。她的眼角有些湿润,轻轻拍了拍初雪微的手,温柔的说:“谢谢你啊,雪微。”她不再生分的叫她“雪微小姐”,代表着,她将接纳她。“谢谢伯母。”“好好的保重自己。”顾妈妈叮嘱着。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再婚的女人,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初雪微相信,顾妈妈比任何人都要深刻的在爱顾言则。这一场约会并没有刀光剑影。何令宜坐在一旁不再言语,她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她知道,她是永远无法再走入顾言则的世界去了。他想要的,她永远不能给他。而她想要的,他也永远不能给她。两个能够相依相偎,扶持一生的人,又有谁能够超越他们对彼此的爱呢?至少何令宜知道,她不能。唯有祝福他们。女人对待得不到的男人,或是自己不想要的男人,都会有着同一种“占有欲”——这个男人必须记挂着我,从前爱我,现在爱我,将来也应该爱我。即使我不再要他,他也不可以忘记我。倘若对方有了新的恋情,必然也会患得患失。其实,全然没有必要。这个男人与你已经全无关系,如果还是朋友,就应该祝福对方;假如连朋友都已经不是了,又何苦患得患失惆怅不已呢?搞得自己仿佛余情未了一般狼狈不堪!可这偏偏是女人的共罪,谁也逃避不了的共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