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消失的影子
（一）农历七月，鬼月。相传每年的这一个月份，人间鬼门大开，地狱放出恶鬼，一直到七月结束才会关上鬼门，而这一个月份，也是一年之中最多可怕事情发生的月份。就算世间不真的存在鬼神，可也丝毫不影响这个月份给人带来的诡异感觉。尤其是夜晚。尤其是，七月是一个接近中秋的月份，你会发现月色变得更加狡黠，明亮，整个世界会像蒙上一层薄薄的细纱，它蒙住你的眼睛，让你分不清现实虚幻。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七月，这样的月夜。正值暑假，所以当晚的H理工大学是已沉寂在安详平和的夜色中，就像所有重点大学一样，H理工坐拥大面积的占地，拥有一个高端学校所拥有的一切配备：现代化的教学楼，实验楼，体育馆，室外运动场所，科技研究馆等等。而拥有这么多优异条件的代价，就是这个学校只能坐落郊区，位于靠近山林的地方。这也让H理工大学的校园，显得更加阴森。加上学校里绿化成荫，所有的校园小道的路旁都种上了矮矮的小树，白天看起来可谓赏心悦目，可一到了晚上，这些矮矮的小树就像一个个并不巨大的人影一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盯着你。即便是暑假，即便已是深夜，可校园却并不是孤单的校园，仍还有几个学生一边谈笑一边流连在夜色里，他们一行一共有六个人，都是清一色的男生，都是年轻力胜的学子，深夜游荡在这样空荡荡的学校里，也丝毫没有畏惧夜色。他们同属于一个小组，是留在学校参与科研实验项目的准硕士生，九月中旬开学之后，就会以研究生的身份在H理工继续学习，而一整个暑假的实验项目成果，也会为他们各自的学习生涯加分不少。李文斌是整个组里面最活跃的那个人，为人众所周知的热心，也是少有的那种既聪明，但平时学习生活都很活泼的人，虽然理工科目会让一个人相对显得木讷，李文斌却是个例外。今晚也是他组织大家出来放松一下，他搬了两箱啤酒，大家在月光倾泻的足球场上畅所欲言，谈心声玩游戏，大口喝酒大声说话，这会儿才痛快而归。这两个多星期，他们因为某些不好的事情，实在过得太压抑了。若不是明日还须参加科研实验，这几个小伙子肯定会继续玩闹下去，所以众人都颇觉意犹未尽。所以就在这个时候，李文斌突然提议道：“大家要不要玩一个游戏？一个很刺激的游戏？”有人马上接口问道：“什么游戏？”李文斌故弄玄虚地开口道：“这要看你们有没有胆量玩了，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游戏！”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摆明是刺激这群酒精上脑的小年轻，谁要说句不敢，那谁可能就要成为众人调笑的对象了，所以大家纷纷响应，都赞成了要玩这个游戏。李文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游戏很简单，现在这个环境也很适合，但是你们要注意了，这可能是个危险的游戏，因为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招鬼术。”话刚落音，此时所有人都突然安静下来了。不只是因为胆怯，而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他们刚刚经历了一些事情，留下了并不是很好的记忆。可李文斌却得意地挑衅道：“怎么？怕了啊？”可能因为人多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真的喝了酒会显得比较兴奋，在安静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之后，李文斌的挑衅让大家一下子兴致都来了，纷纷表示玩就玩怕什么。可是大家都忽视了这是一个鬼月，忽视了此时这样阴森的月光，忽视了这个空无一人、安静寂寥的校园。李文斌继续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想玩，那就一起玩，而且这里环境很适合呢。”其中一个叫黄涛哥们，本就是个胆子不大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他马上问道：“为什么说这里很适合？”“因为，这个游戏，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环境，”李文斌看了看前面的林荫小道，微微抬头看了看月光，“阴气很足，月光很亮，亮得，可以把我们的影子照出来。”李文斌说得的确没错，大家正是深处这样的环境之中，但究竟玩的是什么游戏，他竟然会说这样的环境很适合？首先按捺不住的依然是黄涛，犹豫害怕让他继续开口催促道：“游戏究竟怎么玩的，别装啦，赶，赶紧说啊。”李文斌才又故意慢吞吞地开口说道：“这个游戏之所以叫做招鬼术，目的就是要招来鬼魂，方法也很简单，你们看到前面没有路灯的林荫小道没有？”大家放眼望过去，那是条平时不多人走的小路，地面是简单的石板，两旁的树木长得并不高大，因此这时候的月光像水银一样铺在地板上，让这条路显得更加冷清。“那里阴气够重，招鬼术就需要这样的环境，”李文斌一边带着大家往前走，一边继续说，“游戏每次只能一个人玩，其他人只能离得远远的，因为如果人多肯定招不出鬼魂，玩招鬼术的那个人，必须背对着月光站稳，先对空气说一句\'我要召唤你’，然后直视前方，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慢慢往前走，每走一步就要念一下自己的名字，直到第十三步的时候，你低下头看看自己前面的影子——”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李文斌解说，而李文斌也是故意意味深长地放慢了一下速度。李文斌诡异地笑着，继续说道：“如果你看到两个影子了，那就说明，你已经成功了，你招出来的鬼魂就在你的身旁！”此时一阵凉风吹来，大家明显都感觉到有一点儿凉意。“切，故弄玄虚！”这时候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男生，今晚的啤酒他可也没有少喝，他的名字叫做徐子崇，一直以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这世界哪有什么鬼，我来玩第一把！”大家纷纷表示赞同。看热闹总是让人喜闻乐见。因为人多气氛好，所以此时的现场一点恐惧感都没有。李文斌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诡异了。所以，在大家快要走到那条小道之前，李文斌把大家都拦住了，然后还是笑盈盈地对徐子崇开口说道：“来来来，有请有请~”徐子崇切了一声，然后独自往小道走过去。大伙儿在他身后退开，躲在了黑暗的树丛下面。徐子崇本来就是个不信神鬼之论的人，所以他打从心底并没有觉得，这个游戏会真的产生什么结果。只不过这么阴森的月色，这样明亮悲伤的月光，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一丝寒意。徐子崇就孤零零地站在林荫小道上，月光从他身后打过来，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安静地躺在地上。他看到，月光下，朦胧的前方。他开口说：“我要召唤你。”前方还是一样的前方，徐子崇跨出一步，踏踏实实地踩在自己的影子上。然后他轻声唤出一句自己的名字：“徐子崇。”万籁寂静的夜晚，连旁边树下的虫子都不再鸣叫，这让徐子崇的声音显得格外孤单。他又踏前一步。“徐子崇。”还是有微风，轻轻划过树梢，发出颤抖一样的声响。他又是一步踩在自己影子上。“徐子崇。”又一步。“徐子崇。”再一步。“徐子崇。”又再一步“徐子崇。”然后他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影子是不是有点拉长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走了几步，方位角度不同，所以自己的影子长度也变得不同了？但他还是遵守游戏规则，没有低头去看自己的影子，而是继续目视前方，往前再走一步。“徐子崇。”而这个时候，他也顿时觉得，本来应该挺凉快的夜晚，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舒爽了，因为风停了。再走一步。“徐子崇。”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喝的那些啤酒现在都上脑了，要从脑袋里蒸发出来，所以现在的徐子崇觉得自己额头上有薄薄的汗渍。继续走，赶紧走完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徐子崇。”慢着，徐子崇愣了一下，刚刚是自己喊的名字吗？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开口说话的样子？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再踏前一步，然后徐子崇顿了顿。没有声音，没有人抢先于自己喊出自己的名字。徐子崇稍微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徐子崇。”应该是这样的环境干扰，才让自己突然间有些失神而已。徐子崇再次踏步向前。“徐子崇。”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虽然的确是自己喊出的名字，可是总觉得，像是别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一样。徐子崇赶紧往前再踏一步。“徐子崇。”最后一步了，赶紧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吧，徐子崇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往前再走了一步。终于走完，然后徐子崇长长吁了一口气。“徐子崇。”一把声音从自己耳边响起来，徐子崇顿时全身一抖！自己明明在吁气，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怎么，怎么会这样？谁，谁在喊自己的名字？游戏，游戏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徐子崇想起这个游戏的规则，所以他立刻低头看了过去，还好脚下，还是只有自己那孤零零的一个影子。这时候的徐子崇，才勉强放下一颗紧张的心。不过，脚下的影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徐子崇的心又突然疑惑了一下。这时候还未到月斜天边，所以影子也并未拉长，显得有点矮矮胖胖，但徐子崇也终于发现了问题——为什么这个影子的顶端，为什么，没有一个明显的头部轮廓？只是一团漆黑而已。想到这里，徐子崇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只有，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身后有一个更大的物体，挡住了自己头部的影子，而那个物体，是没有头部的。没有头？没有头的会是什么？徐子崇的额头又再开始冒汗了。可是他也不敢回头，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身后的确是有些什么，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的确，有东西！他怕回头，如果看到的是一个高达壮硕，但却没有头颅的躯体，那该如何是好？所以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他正考虑要不要大声喊自己的同伴过来，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又显得太过软弱，会不会成为别人耻笑的目标？正当他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子崇。”他的确是听到了！这更让他，连话都不敢说了。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身后，似乎有一股充满寒意的鼻息，在慢慢接近自己。难道，难道招鬼术真的成功了吗？可是，可是李文斌又没有说成功之后要怎么办，那现在，现在自己要怎么办？徐子崇紧张害怕得，腿都要开始颤抖起来了。然后，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徐子崇感觉到，有一只手，正轻轻地，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不是幻觉，绝对不是幻觉，真的是一只手——然后徐子崇还听到背后的它，在自己耳边轻唤道：“徐子崇。”顿时，巨大的恐惧一刹那在徐子崇的心里爆发出来！完全没有办法再压制的恐惧感，源源不断的恐惧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徐子崇发出一串连绵不绝的尖叫，失去控制般地往前踏了几步，差点儿就要拔腿飞快地跑出去了——然后他才听到，身后爆发出一阵起哄和哈哈大笑的声音。徐子崇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刚刚在自己身后的，居然就是李文斌！此刻他已经笑弯了腰，而其他伙伴们也从远处一边笑一边走了过来。徐子崇羞愤交加地大声责问道：“原来，原来是你！”“哈哈哈，你，你太搞笑了……”“你这混蛋！”徐子崇冲过去作势要追打李文斌，李文斌倒是转身就跑，然后躲到正在走过来的大伙儿人群身后。而迎面而来的伙伴们，也个个都笑个不停。“哈哈哈……徐子崇，你真是太搞笑了……”“你还真以为能招鬼啊，真是，真是够了……”“哈哈哈……”徐子崇羞愤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是被李文斌给摆了一道，这个什么招鬼术，原来都是假的，就是李文斌为了捉弄人信口雌黄的！徐子崇愤愤地继续责难道：“你这混蛋，看我不打死你。”“别生气，别生气，大家就是闹着玩儿的嘛。”同学之中，性格最温和的陈文君也一边笑一边过来安慰他。其他伙伴都纷纷劝说道：“是啊是啊，别那么认真，就是个玩笑而已哈。”“开心一下嘛，没事啦……”李文斌躲在人群后面，也开口道：“哥我错了，别生气哈，都是开玩笑的啦！”这时候徐子崇才稍微有点儿平复过来：“好啦好啦，你们这些人！”面对着一群每天都在一起的伙伴朋友，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小气，不过刚刚短短一段时间，还真的觉得挺恐怖的。这样的夜晚，这样月光，以及如此阴森的环境。可是突然间，徐子崇脑子里一闪，又想到了什么。当自己结束了十三步，低头看自己影子的时候，那个画面，突然又充斥着自己的脑海。为什么，影子会没有头部的轮廓？不是李文斌在作怪，他最多也只能偷偷跟在自己身后，装神弄鬼地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可是他不能控制影子啊。徐子崇顿时转身，把伙伴们都忘在身后。他盯着自己打在地上的影子，呆滞住了。而几个小伙伴也很奇怪，为什么徐子崇会突然背对着他们，按道理，回去的路并不需要穿过这条林荫小道，踏进这里，只是为了玩游戏。所以陈文君问道：“徐子崇你怎么了？我们该走啦。”徐子崇完全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他没有听到陈文君说的话一样。“徐子崇，你不是生气了吧？”李文斌从大伙身后走了出来，“我跟你道歉啦，不要生气嘛。”可是，徐子崇还是没有反应。可能又静候了两三秒吧，徐子崇的声音才从透过他的背影，传了回来：“你们说，鬼会有影子吗？”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徐子崇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不过，按道理来说，刚刚那个招鬼的游戏根本就不成立，因为人才会有影子，鬼怎么可能会有影子呢？李文斌不解地催促着问道：“徐子崇你在胡说什么？作什么妖啊，赶紧回去，困着呢。”“我，我好像，”徐子崇的背影似乎都有点颤抖起来了，“我好像，没有影子了。”这时候，风儿又轻轻吹里起来，路边矮矮的树苗枝叶，又开始悉悉索索地响了起来。夜，有点凉了。听到徐子崇这样的话，大伙儿都是一愣，黄涛马上踏前一步，看到徐子崇身前的地面上，的确是有影子的啊。所以他也埋怨道：“你胡说什么呀，我都看到你的影子了啊。”“不，不是的，不……”徐子崇一边喃喃地说道，一边张开双臂，伸展开来，而他前面的地面上，也出现了手臂的影子。大伙儿都看得到影子，所以都觉得莫名其妙。“你们，你们看，我的手掌……”徐子崇的两只手掌，开始一张一合起来。可是大家这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地上的影子，居然没有手掌部分！大家看到的影子，原来都是，都是徐子崇穿着的长袖衣袖！“这，这是怎么回事？”最接近徐子崇的黄涛不禁后退了一步，而大家，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徐子崇那两只没有手掌的影子。“我，我的影子……好像，好像不见了……”徐子崇回过头来，脸上也是充满惊恐，难以置信的表情！而他这个表情，直接把身后的同伴们都吓得慌张起来了！“怎，怎么办？我，我没有，没有影子了……”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子？只有鬼才没有影子！每个人心里，都突然出现了同样的想法——他不是人？一向胆小的陈文君，忍不住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道：“鬼，鬼啊！”而徐子崇的五个伙伴，都一发不可收拾地，跟着转身就跑！他们撇下同伴，发疯了一样，真见鬼了一样，奋不顾身地逃跑！只剩下，好像被定在了路上，双脚不听使唤的徐子崇，留在那里。月光下。夜色中。风儿还在吹，树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徐子崇独自站在那条林荫小道中间，孤零零地，看着地上，那道没有头颅，没有手掌，只要没有穿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影子的，残缺的影子。他最害怕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其实他不用害怕。因为突然之间，他就什么都再也看不到了。他陷入了黑暗。（二）“故事讲得不错，之后呢？还发生了什么？”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办公室沙发上，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认真地问道。此人名字叫梁永道，一个专门处理怪异事件的，很特别的人。甚至可以说，他的职业就是处理这种怪异的事件，所以他经历得足够多，像上述故事这种闹鬼事件也不少，无一例外，到最后其实都是人为闹剧，世界上哪里会有鬼？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面露难色地开口道：“之后，李文斌他们一群人直接找到我，跟我说了这件事，就在当晚，我就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这个中年男人是H理工大学的硕士生导师，也是这次暑期准硕士生科研计划的负责人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是直接负责徐子崇那个小组的指导导师。他的名字叫王磊，王老师。梁永道注意到，他几乎拥有理科男所拥有的全部特质，比如看起来非常内向，务实，说起话来也是逻辑大于语气，一身简洁的工装，棱角分明的眼镜框，梁永道甚至注意到，王老师的某一根手指上竟然有个戒痕，莫非这么大年纪了，他竟然还遭遇了情变？因为才第一次见面，两人也不是什么朋友，所以梁永道断然是不会去问。“哦？”梁永道挑了挑眉，“那你跟着他们去了现场？”王老师点点头，然后他那眼镜底下一双眼睛，竟然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梁永道注意到了。所以他觉得，可能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刚刚王老师讲的那个“招鬼术”的故事，可能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是一场闹剧。“之后，我跟着李文斌、陈文君他们回到了他们说的那个地方——也就是那个林荫小道，可是，可是却发现……”王老师说到这里的时候，喉咙好像被什么给噎住了一样。“发现什么？”“发现，徐子崇不见了。”王老师把眼镜摘下来，双手捂脸揉了揉眼睛，略显憔悴地继续说道，“他失踪了，现场只剩下他的衣服，随身物品，手机钱包学生卡都在，就是他的人，整个人都，就像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梁永道一愣，觉得的确有点奇怪，如果他们一行人的故事只是一场闹剧，那么直到徐子崇把他的同伴们都吓跑，事情就该完美谢幕了。可是他居然又失踪了？随身物品都还在，手机钱包都在，那就不是抢劫之类的了，如果是徐子崇主动藏了起来，可是他也不可能不穿着衣服的啊。梁永道又询问道：“鞋子呢？”王老师打开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说道：“你看看这些，这些都是现场的照片。”梁永道接了过来细看，有一部分是夜里拍的，估计是手机临时拍摄，所以像素很低显得很模糊，不过还是可以看到地上摆着一身衣服，一对鞋子，地板好像还湿漉漉的。另外一部分照片，应该是第二天早上拍摄的，光线较为充足，现场的确除了一些个人的随身物品之外，什么都没有。“后面这些是第二天天亮之后，我们协同学校的安保人员过去取证调查时候拍下来的，我总觉得，徐子崇，好像，好像并不是单纯的失踪那么简单。”王老师一边指着照片一边说，“他会不会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梁永道看着照片，一言不发，静静思考。尔后才抬起头，问道：“那天晚上，距离现在几天了？”“刚刚好五天时间。”“五天了，你们这里没有一点徐子崇的线索吗？”王老师还是摇摇头，仿佛在说，如果有线索就不用找你了。梁永道不禁沉思了起来，自己遇到过的失踪案着实不少，各种各样千奇百怪都有，甚至比这个现场更加糟糕的都多得是，只不过，这现场让人感觉怪怪的，并不是说有多糟糕，而是——呃，色情？一个男性学生居然一丝不挂地消失了，裸体啊，总不可能是他自己主动脱光了躲了起来吧。躲起来跑路也要也要穿鞋子吧？就算是，那五天也应该躲够了吧？梁永道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我可以跟那几个学生聊一下吗？”“好的好的，没问题。”王老师应和着，“早就跟他们说过了，我打个电话叫他们过来吧。”梁永道点点头，又拿着那些照片看了起来。随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就接通了。“小Q，帮我查点东西，发到我邮箱来。”梁永道对着电话说道。小Q是梁永道的好朋友，也是一个资料收集员，拥有很强大的信息网络，在很多的事件中，都能给梁永道提供很大的帮助。不过这一次，H理工这个事件，正是小Q打了电话给梁永道，要他去帮忙处理一下的。据说王老师是小Q的朋友，而这个学校因为某些原因，并不太愿意把信息过早地披露给警方，可能是怕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就闹大了，不好收拾。梁永道一开始只是抱着“都是学生的闹剧啦”这样的心态过来的，但了解完事情的始末之后，他突然觉得这个事件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去了H理工了对吧？”电话那边的小Q问道，“那几个学生的资我早就查好了，直接发到你邮箱吧，另外我也查了整个学校背景，以及一些关于这个学校之前有发生过的一些怪事，传闻之类的，发你邮箱吧。”不愧是小Q，做事总是滴水不漏。挂掉电话以后，王老师也打完了他的电话，而此时的梁永道突然发现，夜里拍摄的照片，和白天拍的，好像有一种违和感。究竟是哪里不对？梁永道一下子没有看出来哪里不对，而没过多久，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办公室门外敲门，门没关，但他们还是很有礼貌地驻足在门外。就是几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青涩，此刻每个人都显得疲惫，精神状态不佳。王老师说了一句“进来”。他们才陆续走进办公室，很有礼貌地和梁永道王老师他们打了招呼，随后才找地方坐下。在王老师为梁永道介绍学生们的时候，梁永道已经在手机上打开了小Q发过来的邮件，一边听着王老师介绍，一边对着名字在资料上核对学生们的资料。六个人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一点毋容置疑，梁永道发现，这些孩子似乎都没有很好的家庭条件。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话——“没有好的出身，就只能通过自己努力拼搏去获取更多”。比如陈文君，他的联系人上竟然没有父母，只有一个亲属关系为“祖父”的电话号码，不用问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李文斌则是众人里面最为活跃的那一位，从他进门之后的肢体语言都可以看得出来，比如主动让其他同学坐在沙发上，发现位置不够之后主动去搬来了凳子，在王老师介绍介绍几个同学的时候，与王老师互动得最多的也是他，看上去很热心，也难怪他能够调动同学们的气氛，让他们在那么可怕的深夜里，竟然饶有兴趣地陪他玩一个召鬼术的游戏了，而且，与他这种性格略微不太吻合的一点是，他竟然也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在小Q发来的资料上，他的联系人也只有母亲，没有父亲那一栏。而黄涛这个同学也挺有特点，从进门到坐下，他都低着脑袋，而且貌似还一直藏在陈文君身后，只在王老师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抬起头来，他就像个小学生一样，似乎进来老师的办公室还会紧张。郑明军这个学生就基本具备了理科生的所有特质，厚框眼镜，干净的格子衫，整齐的头发，休闲的运动裤，单从外表就让人觉得，他应该是那种校园里的弱势群体，会被欺负的那种人。现场的五个人当中，脸色看起来最差的就是周阳了，梁永道注意到，除了李文斌之外的其他学生，虽然也不善言谈，但至少还有打个招呼问个好，呼应一下王老师介绍他们之时所说的话，可是周阳这个孩子，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除此之外，他看起来也有点虚弱，不知道是本来就身体弱，还是被这个事情给吓到了。李文斌、陈文君、黄涛，都在故事中出现过，郑明军、周阳则没有，这也侧面表明了他们俩，应该是这几个学生当中，最为没有存在感的两位。王老师向几个学生介绍了梁永道时，只是说他是专程来帮忙寻找失踪的徐子崇的老师，梁永道也知道，王老师的介绍时间已经结束了，所以他也收起了手机，抬起头来，找到李文斌。“李文斌同学，你好，”梁永道友善地开口道，“我想问问，你们当时玩的那个游戏，招鬼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李文斌神色黯淡地回答道：“这是我家乡流传下来的一个游戏，但是当时也没想到会真的发生什么事……”“发生什么事？”梁永道接过话题，“在你们眼里，你们觉得是发生什么事了？”梁永道并不只是在问李文斌，他的目光，柔和地扫过现场所有人。几个大学生都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然后还是李文斌开口道：“没想到，真的招到鬼了。”梁永道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当时是觉得，徐子崇的招鬼术是成功了，所以他被鬼上身了对吧？”大家都默默地点头。“因此你们也觉得，徐子崇的失踪，其实就是，他被招来的鬼给带走了？”梁永道还是紧皱眉头，说着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陈述。大家还是默默地点头。或许他们真的只是寡言，但或许，他们也有什么难言之隐。梁永道很直接地开口表明自己的观点：“拜托，你们都是高材生，这世界哪有什么鬼魂？”几个学生都愣了一下，好像有一点不同的神色，从脸上悄然而逝。还是李文斌抬起头来，说道：“一开始我们也觉得事情很蹊跷，所以这几天，我们几个也没有闲着，都在找原因。”“找到什么了？”李文斌顿了顿，说道：“什么都没有，徐子崇宿舍里的所有东西，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动过，我们也联系了所有可能和他有联系的同学，朋友，可还是一无所获，他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文君也接口道：“一定，一定是有鬼在作怪！”梁永道无奈地继续表明自己的观点：“都说了，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鬼的。”“可是，”陈文君的喉咙里仿佛都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可是，我们是亲眼看到，徐子崇，那天晚上的徐子崇，他没有影子！”其实这也让梁永道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因为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别说是人了，就连普通物品，什么东西只要能遮挡住光线，就会产生影子，这跟是不是鬼没有任何关系。某些玻璃还没影子呢，玻璃是鬼吗？不过即使如此，陈文君似乎也太过于害怕了吧。一开始，梁永道就觉得关于影子这个事，肯定只有两种解释，一种就是他们几个眼花了，因为那时候是深夜，一群人又喝了酒，徐子崇所展示的只是月光的影子而已，月光又不是日光，影子会比较模糊，或许出现让人看不清的情况，都是有可能的。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那晚发生的整个故事都是假的，真相隐藏在这群学生心中，他们用这样一个可怕的故事，来隐藏着事实，一些他们不能对别人吐露的事实。这可能涉及到，徐子崇究竟会在哪里。根据现场几个人的情绪点，尤其是陈文君的，似乎这种可能性更大一点。只是很可惜，梁永道从调查一开始就没有接受“人是可以没有影子的”这个理论。不然，或许还能阻止接下来的事情。（三）梁永道还是淡淡地问道：“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陈文君马上害怕，而且紧张地反驳道：“所以说，是鬼，不是人！”王老师马上伸手示意了一下陈文君，要他不要那么激动。“假设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徐子崇，”梁永道环视他们一圈，“只要找到徐子崇了，那么就知道是不是鬼上身，也可以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对吧？”几个学生还是默不作声，气氛有点冷场。也不知道是因为还害怕，还是在隐瞒些什么，梁永道知道，暂时这几个学生，不会向自己阐述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尤其是那晚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梁永道把目光移到王老师身上，岔开话题道：“既然要找到徐子崇才是最重要的，那带我到现场去看看？”王老师也及时响应道：“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过去。”两人站了起来，王老师又对那几个萎靡不振的学生开口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不要乱想，也不要乱跑，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几个学生点点头，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梁永道跟着王老师走出了办公室门口，走下了一层楼梯之后，他想了想，假意说要上个厕所让王老师在楼下等，然后折返回到办公室那层楼。那几个学生正好离开办公室，然后梁永道在楼道里躲着，偷听到了其中的几句对话：“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们吗？”“不说，说了更糟。”“等找到徐子崇再说吧……”“对，走一步看一步……”…………但就是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梁永道断定，他们一行人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听语气，似乎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徐子崇去了哪里。所以最大的问题还是——徐子崇究竟到哪里去了？不管怎么样，去一趟事发现场总是好事，所以梁永道也下了楼，找到楼下的的王老师，两人往学生们所说的那个故事现场走过去。一边走，梁永道一边问道：“王老师，那几个孩子你熟不熟？”王老师回答道：“我只是他们这次暑期科研项目的负责人，说实话，除了这一个月来接触比较多之外，以前都是互不认识的。”“那你怎么看这件事？”王老师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我只希望尽快找回徐子崇，人没事就好了，其他什么的，就都不重要了。”梁永道默默点头。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来到了那个事发现场，白天的话这里并没有让人觉得太过异常，就是一条普通的林荫小道，通往学校的另一片区域。两旁的树木也的确不高，宽阔的路面，人站在路中间的时候，的确不会有任何枝叶遮住光线。“就是这个地方。”王老师停下了脚步，指着地上说道，“徐子崇的衣服物品什么的，当时就是遗留在这个地方。”梁永道看了看，这地方毫无异常之处，或许位置并不是关键。“王老师，我看一看现场，你不用理我，”梁永道把刚刚从办公室带来的照片拿出来，“对了，王老师，你跟我说一下学校现在的状况吧，比如这次暑假你们的项目情况，以及其他一些，反正你就当是闲聊。”梁永道看着照片，然后又核对了一下地面，那种违和感好像更加重了。王老师点点头，然后慢慢地开口说道：“这次H理工的暑期项目，主要是针对普通高校的学生，不区分学年只看专业造诣的一个科研培养计划，具体就是我们经过一个竞赛，从各个高校优选出二十个学生，分成三组，分三个不同的专业方向进行科研实验。其实以前根本没有这样暑期的项目，今年是国家在推动教育进步，对高等物理专业重视起来，因此给我们立了项，让我们可以组织更多的活动，来培养入门学生的兴趣。所以，这个暑假期间，除了安保部的一些同事，基本上整个学校就剩我们这些人了，学生宿舍肯定是没有开放的，学生们都是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这几天梁先生你也只能住在招待所了。”王老师说到这里的时候，梁永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感叹道：“原来如此！”这让王老师以为他是从自己的说话里面听出了什么线索，立即转而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吗？”“没，我是说这个，”梁永道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照片，“王老师，你当时来到第一现场拍照片的时候，地上是湿的对吗？”王老师显然一愣，然后努力回想了起来。片刻，他才如梦初醒地点点头：“对对对，是湿的，而且地上还有一滩水渍。”“徐子崇留下的衣服，物品都是湿的吗？”“没错，只是第二天天亮之后，我们才认真地对物品进行收拾，而那时候东西都已经干了，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梁永道环顾四周看了看，这是条普通的路，并没有任何的水源可以获取，为什么徐子崇失踪后，竟会留下一滩水？这就真的有点奇怪了。梁永道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总觉得好像，一切都毫无联系，乱糟糟的。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刚刚王老师给他看的照片，其中有一部分是事情发生的夜晚立即拍摄下来的，其中最关键的并不是那滩水，而是——梁永道掏出照片，重新看了一遍，尤其是几张略远距离的照片，他突然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事情：徐子崇的衣服和随身物品都浸在一小片连贯的水渍中间，可是这一片水渍周围，却没有任何其他痕迹，比如说，脚印。也就是说，他是脱光了衣服，在地上撒了一盆水，然后在自己双脚不踩到水渍的情况下，把衣服丢进水里面，然后他离开了现场，躲了几天？就现场而言，也就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但这明显是一个非常荒唐没有必要，更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这样奇怪的布局下，一定藏着一些大家都没有发现的东西。这件事的真相，绝对不简单。甚至有没有可能，是那几个学生制造了这样的现场，然后故意让这件事变得扑朔迷离，来掩盖其他的东西？就在梁永道思考着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就在身后！于是他猛然回头，身后却只是林荫小道旁边的茂密树丛，别无他人踪迹。只不过，没有吹起风的此刻，树丛里的枝叶竟然微微有点晃动。刚刚是不是有人在里面？会是谁呢？失踪的徐子崇吗？还是其他什么人？思索片刻，梁永道对这件事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他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结合刚刚偷听到的学生对话，这件事相当有可能和他们有关，只不过暂时不知道他们隐藏了些什么，不选择第一时间告诉王老师和自己？应该要想个办法，让他们说出口，既然这样，那就要先了解一下他们详细的个人资料才行了。想起小Q给自己发的资料还只是在手机上粗略浏览了一下，并没有仔细去看，一时间恐怕没办法下任何定论。梁永道回过头来开口道：“王老师，我们先回去招待所吧，这个事情我也大概了解了，接下来，我可能需要整理一下资料，回头再跟你说我的推论。”王老师也诚恳地开口道：“好的，这件事，因为学校方面的特殊原因，我们并没有让警方介入，但是我们学校本身拥有一支堪比警力的安保队伍，如果梁先生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让他们来帮忙，所以还是希望梁先生你，能够尽量帮忙一下。”梁永道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跟着王老师的脚步，慢慢离去。离开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林荫小道，风吹过去，树梢在动，一切都显得平静安详，甚至有点，过分安详。仿佛在酝酿什么一样。到了学校的招待所之后，因为二楼三楼都住满了，梁永道被安排在了四楼。楼里都是这次暑期活动的学生，其中这次涉及事件李文斌等人，都住在三楼，两人一个房间。王老师倒是在学校内的教师宿舍居住，说是教师宿舍，其实就是一个校内的小区。回到招待所之后，梁永道开始支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查收了小Q发过来的资料，开始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里面包括这个学校的简介，这个暑期活动的大致情况——当时这个暑期活动举办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些学生们对复杂的量子力学有一个基础的认知，便于他们在之后的研究生涯中，可以取得更好的进步，所以通过竞赛竞选了二十一个学生，分为三个研究小组，每组七个成员，各自通过不同的课题探讨，来完成这个活动的目的。七个成员？可是从开始到现在，王老师都没有提到过他们小组里有七个人，一直都只出现了六个人的名字，而且还包括失踪了的徐子崇。梁永道之前用手机粗略浏览也没有注意到，根据小Q的资料来看，他们这个小组，一开始的确是七个学生，而不是六个。多出来这一个，他是谁？梁永道点出他的表格，那第七个人，名字叫郑晨飞。会不会是小Q弄错了？像这种学校自主招收学生的暑期活动，一定也会在官网上进行招录名单公示，于是梁永道找到了H理工的官网，发现上面有一个暑期活动的名单——而郑晨飞这个名字，的确是出现在上面。小Q没有弄错，但问题是，既然这个叫郑晨飞的人也被录用了，为什么他现在没有出现在小组里面，而且没有任何人跟自己提起他？莫非他没有来报道？小Q的资料里面除了郑晨飞简单的个人信息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了，梁永道清楚，小Q是不会偷工减料漏发资料给自己的，尤其这件事还是她委托自己来办，她没有发郑晨飞其他相关的事件过来，这说明她也没有找到。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复杂了。说不定这第七个人，才是关键。而且他还注意到，几个学生的年龄有点问题，竟然是94-97年不等的年龄，同一届学生同一个班级，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真是越来越多疑问了，而且所有线索貌似都不能串联起来。首先，是李文斌他们的那个招鬼术游戏，招完之后在几个人眼皮底下，徐子崇居然没有影子了，假设他们没有撒谎，但也不可能真的招到什么了吧？其次，徐子崇离奇的失踪。一般失踪分为主动和被动两种，主动就是徐子崇自己在计谋着什么，而把自己藏起来了，但表面看上去根本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因为徐子崇没有动机；被动失踪即是他被人抓走囚禁了，但是暑假期间这里是封闭式的校园，出入都有安保，也想不通徐子崇有什么绑架的价值，再退一百步，如果是绑架，现在五天过去了，绑匪早就应该联系徐子崇家人或者学校方了吧？但是并没有。况且，徐子崇的随身物品，包括穿着的衣物，手机，钱包，全部都留在了原地，这根本不是为财，另外那一滩水渍又是什么回事？暂时想不到任何头绪。仿佛就像是，徐子崇突然之间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肉体化成一道烟雾飘走，才会把所有身外之物留下。最后，王老师和那几个学生为什么要隐瞒第七个人，郑晨飞的事情？他现在又在哪里？另外那几个学生又隐瞒了什么？从今天听到他们说的话来看，他们一定隐瞒了一些东西。一直到夜色已深，梁永道才把小Q发过来的所有资料看完了，得到有用的线索却是不多。梁永道关灯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明天一大早要去找王老师，跟他详细了解一下第七个人——郑晨飞的事情。另外，那几个学生隐瞒了什么恐怕王老师也不知道，所以，该如何让那些学生们坦白呢？就在夜深人静的这个时候，梁永道突然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在经历过一些事件之后，他的听觉比一般人要灵敏很多，他甚至听出来了，那个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门前。会是什么人？梁永道小心地起了床，悄无声息地走到大门前，透过猫眼望了出去。门外，一个稚嫩的年轻人，正在低头思考着什么。梁永道认了出来，来人正是今天那五个学生中的一个，名字叫周阳的，看起来柔弱而内向，几乎没有听到他怎么说话，而且他们一群学生一起走路的时候，他也是走在最后的那一个。夜深了，学生们应该都睡了，他一个人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是为什么？其实梁永道想过打开门的，这个小伙子说不定是有什么难处想要找自己帮忙，此刻到达自己门口却又在犹豫不决。可是转念一想，贸然开门不知道会不会主动性太强，把他吓走？或许还是等他自己想明白了，主动告诉自己会更好点？就是这么一念之间，梁永道没有开门。而周阳在踌躇了一会儿之后，并没有选择敲响梁永道的房门，他只是默默地转身而去，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梁永道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太急，既然周阳没有想好，那么自己就算追出去，他也不一定会开口明说。毕竟，自己才是第一天到这里，对他们而言，自己就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梁永道，也没有打开那扇门。如果他打开了，可能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其他的学生们，也可能可以避免发生那些糟糕的事情。（四）第二天，梁永道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立刻打了个电话给王老师。王老师接通电话，告诉梁永道他已经在实验室里了。没错，虽然徐子崇的失踪给他们小组蒙上了不太好的情绪，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工作学业亦然，他们还是不能闲着，该做的科研还是要做。梁永道按着王老师给的指引找到了那个实验室，这里与普通的课室不同，一眼看过去都是些实验台，而王老师则有自己专门的办公桌。此时学生们也在，他们假装忙碌地在各个实验台之间来来去去，梁永道进门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偷偷瞄了他一眼。。梁永道环视一周发现，周阳居然不在。“王老师，有个问题，今天怎么又少了一个人？”梁永道走到王老师的办公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还有一个同学呢？周阳对吧？他怎么没来？”“周阳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在招待所休息，”王老师把手里的书放在桌面上，“和他一个房间的是陈文君，刚刚我也问过他，他说周阳没什么事，就是脸色不好，可能累了以及有点小感冒。”感冒？昨天还好好的，不过累了可能是真的，因为就昨天看来，他的状态的确不是太好。“对了王老师，昨天晚上我看了各个学生的资料，发现一个问题，”梁永道开口问道，“我发现他们的年龄好像并不相同，而且最多相差了3岁之多，同一届的学生，似乎有点不太正常吧？”王老师连忙解释道：“这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学校的这次研究生招生并不局限于年龄，而是全面开放的一次统招，囊括已毕业人士或者在校的大四学生，因此才会出现这样的年龄差异。”原来如此。“王老师，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梁永道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用功的学生们，还是顿了顿。王老师也认真起来问道：“什么事？”“据我所知，学校暑期三个科研小组，每个组初期组成都是七个人，”梁永道稍微压低了声音，显得更加认真，“请问，那个郑晨飞，他一开始就没加入这个项目吗？还是，另有什么事情发生？”王老师一愣，可是马上恢复了神态，他不经意间地眼角瞥向那些学生们，当然梁永道也捕捉到了他的这个微小举动。“郑晨飞，唉，郑晨飞。”王老师叹了一口气，却不着急说下去，仿佛在思考什么。梁永道急忙开口：“王老师，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到其他地方说话。”王老师看了一眼梁永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梁先生，其实并非有意隐瞒，只是郑晨飞的事情，学校是花了很大的人力物力去平息下来，所以若非真的和这次事件相关，我们都不愿意主动提起。”梁永道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里面肯定有故事，或者说，是事故。而且是掩盖得非常严密的事故，暂时仍未被媒体报道出来，也没有在网络上流传，不然小Q肯定能够查到。这也说明，学校方的能力不简单，竟然可以把一件可能比较严重的事情，掩盖得滴水不漏。“那些学生们说的话，包括他们那晚发生的事情，其实都没有太大说服力，”梁永道想了想，虽然暂时不知道郑晨飞的事情是否和这一次徐子崇的失踪有关系，但一旦有关系，那自己就不能不了解清楚，所以他继续说道，“我希望知道他们之前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如果郑晨飞的事情和他们几个没有任何关联，比如还没来参加这个暑期活动就退出了，那大可以不必说，到如果不是，我觉得我应该了解清楚，以便能发现更多线索，或许对找到徐子崇有更大的帮助。”王老师皱眉想了下，淡淡开口道：“事情，的确和他们几个学生有关。”“我们暑期的这个项目，是在七月初，各个高校散学的时候开始进行竞赛选拔的，然后到七月中甄选结束，公布了录取的人员，并且组织分配成了三个小组。我们这一组的七个成员也集中在一起互相认识了，他们为了增进感情，所以私底下组织了一个活动，到附近的无名山上去体验生活，露宿，野营，为期三天。但问题是，他们是在八月初私下去活动的，你记得今年八月初，这个城市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八月初？的确是有一桩大事发生。大得让整个城市的人都坐立不安。梁永道立刻回答道：“台风妮坦。”八月初，正是超强台风妮坦的不期而至，导致整个城市都拉起了红色预警，这是这个城市史上首个台风的红色预警，同是也是史上首次因为台风而停工停业停市停课，航班动车机场班次全部取消。可见台风妮坦，当时有多么的可怕。而那群孩子，当时居然还在山上，隐约都能猜想到，肯定会有悲剧发生。“没错，超强台风妮坦。”王老师点点头继续说道，“他们被困在了山上，等待救援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而郑晨飞则是处于那次意外的漩涡中心。”“什么意外？郑晨飞遇到了什么事情？”王老师目光有一次瞥向那群学生们，然后缓缓道：“据他们所描述的，应该是遇到了山泥倾泻，发生得非常突然与危急，郑晨飞不幸被流水一样的山泥冲下了悬崖山谷，不知所踪。”梁永道一愣，按道理，山泥倾泻爆发起来就像洪水，一般如果一群人在一起行动的话，不可能是其中某一个人受害，而其他人却安然无恙。其中，必然事有蹊跷。很明显王老师也不太相信这个说法：“这当然是几个目击者学生所描述的现场，这个事情很大部分会归咎于学校监管不力，所以学校方面也是花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让新闻各界都没有报道出去，平息了下来，可是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估计也，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梁永道自然是听得懂王老师所言何意：“所以到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郑晨飞，对吗？”“没有，学校处理得很好，连郑晨飞家里人的安抚赔偿工作都处理得很完美，事情就那样不了了之。”王老师叹了一口气，“基本上，如果是被冲到了悬崖下面，那相当于是判了一个死刑了，不过我们也安排了相关的人员在做搜救工作，希望早日能够找到他的遗体吧。”“我明白了。”梁永道也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那群仍在忙碌之中的学生们。他们真正经历了什么事情，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同样一群学生，在一个月内连续经历了两个灾难般的事件，这其中，应该不是巧合吧？梁永道总结般地说道：“所以，徐子崇并不是第一个失踪的人。”王老师倒是一愣：“你是说，那件事和这件事，是有关联的？”“既然没有能找到郑晨飞，就不能断定他已经遇难了，”梁永道解释道，“这样的角度去想的话，其实他也只是失踪了，对吗？就像徐子崇一样。”王老师没再说什么。到底他们在山上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呢？为什么唯独是郑晨飞，成为了事件遇难的人？梁永道又问道：“你作为他们的老师，他们也不曾和你透露过什么吗？”王老师摇摇头：“都是理科生，比较不擅长交流，况且他们几个人像是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对我们，对学校方，甚至对警方的说辞都相当统一，所以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吧。”梁永道心里突然涌现了一些不好的感觉，昨天偷听到到几个学生的谈话之中，他们所提到的秘密，应该就是这件事吧？其中有一句话是“说了会更糟糕”。莫非他们也默认徐子崇的失踪是和郑晨飞那件事有关，但是却因为那件事里面有些难以启齿的过程，所以不愿提起？他想起昨天夜里，来到自己房门前犹豫不决，最后却没有敲响自己房门的周阳，难道他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自己，并且求助于自己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自己肯定隐约中，也感觉到自己是惹上了大麻烦。而且这个麻烦，可能并不会随着徐子崇的失踪而结束。所以，周阳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梁永道打定主意，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周阳正一个人窝在招待所休息。“王老师，你知道周阳是在招待所哪个房间的对吧？”（五）梁永道离开实验室，又辗转回到招待所，据王老师透露，周阳是住在三楼305房。在接近招待所门口的时候，从门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他正把一只矿泉水瓶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动作简洁优雅，说年轻只是相对而言，因为从对方的着装上可以一眼看出，这个人肯定不是学生。可能，三十岁，或者未到三十。远远看到他的时候，梁永道觉得这个人有点脸熟，似乎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他的步伐轻盈，显得斯斯文文，鼻梁上戴着的眼镜，更让他显得平庸以及毫无特色，而且这一张大众脸，倘若是淹没在人海里，你肯定很难把他再找出来，可能也是因为他是大众脸的缘故，梁永道才会觉得脸熟。就这么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在看到梁永道迎面而来的时候，他喝了一口手中的瓶装水，微微抬头，眼睛里竟然发出温暖的光。然后他略显热情地打招呼道：“梁先生！你是梁永道先生对吧？”梁永道一愣，他认真观察过来，发现自己真的是不认识这个人。所以他也疑惑地问道：“你是……？”对方丝毫没有掩饰开心的表情：“我们之前在你处理得一个事件里见过面，你还救过我呢，你都忘啦？”梁永道看着这张大众脸，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救过这个人，况且因为自己处理的事件实在太多了，遇到的人也是形形色色，一下子也梳理不来。“我姓龙，现在在这个学校里任助理导师的职位，”这个自称龙老师的人伸出手来，“这个暑假，我也带了一个小组进行科研实验，所以对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略有耳闻，梁先生来这里的用意我也猜到一些，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我一定义不容辞！”原来他是另外两个科研实验小组中，其中的一个带队老师。梁永道也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这一刻，他又觉得这个年轻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面，但一时间还是没能想起来。这真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一会儿觉得陌生，一会儿又觉得熟悉。所以他只好客套道：“龙老师你好，这阵子我都会在学校里，还请你多多指教。”龙老师热情地回应道：“没问题，梁先生你先忙，我要到实验室去一趟了，回头见。”梁永道点点头，目送龙老师离开。这个碰面让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为什么。比如这个龙老师，根本没有提及他们之前是在哪一个事件相见过，也没有提及他自己叫什么名字，虽然口口声声说有事可以找他，可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真是一个奇怪的插曲。不过因为梁永道赶着上楼去找周阳，所以也没有把这一幕太放在心上。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他能一下子便认出这个龙老师是谁，可能还可以及时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悲剧发生。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梁永道匆匆上了三楼，找到了305号房，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就听到了里面有声音。好像是，脚步声，那种没穿鞋子，轻声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所以他轻轻敲了敲门。静候几秒，可是里面却毫无反应。梁永道又敲了敲门，并且开口唤道：“周阳，我是梁永道，昨天王老师邀请过来的那个人，开一下门可以吗？”房里面，还是毫无反应。怎么回事？如果是睡着了，那刚刚自己听到的脚步声又是怎么回事？而就在梁永道疑惑的时候，房间里面又传来了一些声音，像是洗漱的声音？的确是，水流声。莫非是刚刚才起床洗漱？梁永道在房门前静静等了十分钟左右，可房里面还是能听到轻轻的水流声，这也太久了吧？梁永道又敲了敲门，开口道：“周阳，能听到吗？没什么事吧？”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这时候，梁永道才感觉到有点不妥，起床洗漱也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吧？于是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王老师的电话：“王老师，麻烦你把周阳的手机号码发一下给我……对，我就在他房门前，敲门没人应答，应该没什么事，我打个电话给他试试。”梁永道收到短信，然后拨通电话。很快，房间里面也响起来铃声，可是一首曲子都要过去了，周阳也没有想要接听，或者按掉电话。这怎么回事？房间里，还是能传来隐约的流水声，感觉就像花洒喷出来的水，直接落在地上那种声音。不可能还没有睡醒吧？可是自己都听到了脚步声以及水流的声音，周阳肯定已经醒了，但就是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面对自己的到来，居然不回应，不开门，甚至连电话也置之不理。这太奇怪了。梁永道脑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所以他拿出手机，又一次拨通了王老师的电话：“王老师，陈文君还在实验室吧？”陈文君正是和周阳同一个寝室的同学。王老师那边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陈文君在这里，找他有事？”“暂时不知道什么事，周阳一直没有应答，也没有接电话，你叫陈文君回来一趟招待所吧，房卡带上。”“好，我和他一起回去。”挂了电话，梁永道又敲了一会儿门，可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同时除了水流声以外，也再没有任何其他声音，连脚步声都没有了。梁永道继续拨打周阳的电话，屋里面的铃声还是欢快地唱着，可周阳就是没有接通电话，也没有挂掉电话。电话一直响到自动结束。又过了十来分钟，王老师才带着陈文君匆匆赶来，让梁永道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他俩，另外的三个学生李文斌，黄涛，郑明军也跟在身后，焦急地赶了回来。估计他们也放心不下吧。王老师着急地问道：“梁先生，现在什么情况？”“暂时没什么情况，我听到里面仿佛有声音，可是一直叫门都没人来开，而且周阳电话也不接，”梁永道眼光飘到旁边的陈文君身上，“你也住在这里，肯定有房卡的对吧？”陈文君点点头，迅速把房卡掏了出来。梁永道接过房卡，滴了滴房门锁，只听见卡恰一声，门开了。其实梁永道心里还疑惑了一下，因为如果周阳是想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不闻不问外面的事情，那么应该会反锁起来吧？可是他没有。门开了一条缝，梁永道轻轻推了进去，开门之后，房间里的流水声更加明显了，声音正是从浴室传出来的。房间里的灯还是开着，放眼望去，一切都很正常，生活物品摆得井井有条，书本行李什么的也安静地堆在一边，只是其中一张床的被子没有叠好。就像睡了一晚，刚刚离床那种状态。梁永道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张床上，从床铺到浴室的那段距离，好像，地面上有点潮湿的样子，是水吗？流水声，略微潮湿的地面，都指向浴室。梁永道进入房内后，众人也慢慢跟着走了进来。浴室里的灯光也开着，里面传出来花洒水唰唰冲在地上的声音，以及源源不断的水流声，在整个房间都极其安静的状态下，这声音就变成了唯一的线索。周阳，应该是在浴室里面吧？安静得，有点诡异。梁永道接近浴室门口，轻轻问道：“周阳，你在里面吗？”浴室里，还是只有流水声。“周阳？”梁永道忍不住敲了敲浴室门，“在的话回应一声？”除了水的声音，里面还是安静得可怕。梁永道伸手尝试去拧开门锁，然后他竟惊讶地发觉，浴室门居然都没有锁起来。然后他回头跟王老师以及学生们开口道：“为了避免周阳在里面洗澡洗太久，晕倒出了意外什么的的，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王老师和学生们都赞同地点头。“周阳，我要开门进去了。”梁永道轻轻推开门，浴室并不大，所有东西都尽收眼底，只见里面雾气萦绕，花洒在淋浴间里面孤独地喷着水花，却不见周阳在里面。“居然没人？”梁永道迅速走到淋浴间旁边，伸手进去关掉了花洒，然后他才发现，淋浴间的地面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套睡衣。梁永道心里涌现出相当不好的的预感，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徐子崇失踪，现场还留下了他的衣服物品等东西这件事。而现在，周阳不见踪影，浴室里还有他的衣服。“陈文君，过来看看，这衣服是周阳的吗？”梁永道回头，严肃地朝着在浴室门口张扬的陈文君。陈文君听到之后马上跑了进来，往淋浴间看了一眼，立刻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是周阳的，昨天晚上他就是穿着这套睡衣睡觉的！”莫非，他也遭遇了和徐子崇一样的事情？“大家在房间里找一找，看有没有周阳藏身的地方！”梁永道一边说话，一边快步走出了浴室，由于人比较多，大家几乎一瞬间就把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一遍，依然不见周阳的踪影。而梁永道也检查过了房间里的窗户，因为只是三楼底层，所以窗户外面是加固了不锈钢的防盗网，并且也是完好的状态，丝毫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从窗户进出这个房间也是不可能的。那么，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正当大家都没找到周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李文斌缓缓地问道：“周阳会不会是出去了？”周阳会是自己出去了吗？陈文君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周阳的手机说道：“可是，他连手机都没带出去？现在谁出门不带手机的？”对啊，谁出门不带手机？而且，谁会这个样子出去？谁会就这样开着花洒，把自己的睡衣扔在淋浴间，然后换上衣服出门去，连水也不关一下？梁永道头皮都开始麻了，因为刚刚敲门等人的期间，他明明听到房间里是有脚步声有动静的，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周阳，他是如何一下子就消失不见的呢？细思极恐。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房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六）“梁先生，你看看这里。”王老师站在比较乱的那张床旁边，伸手揭了揭被单，“好像，好像有点湿？”梁永道走过去看了看，的确，被窝里有点潮湿。而这张床到浴室的一小段路，也略显潮湿。所以，周阳是在浴室了脱光洗了个澡，然后却湿淋淋地回到自己床上，用被窝擦干了自己身上的水？尔后还什么都不管就离开了？这太不合理了。或者是，周阳就在这个房间里，突然间凭空消失了，就在十五分钟前！大家都懵住了，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王老师小声地问道：“梁先生，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梁永道回答道：“这个房间看起来太正常了，也没发生什么明显的事件，没有任何线索，的确有点古怪。”“那，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梁永道暗自寻思。首先要确定，他们进来之前房间里是不是真的有人。要先确定周阳有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以及有没有人进入到这个房间里来。因为，梁永道还是非常在意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在房门外站着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声音。“王老师，你去联系一下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叫他们帮忙调一下监控录像，早上大家起床之后到我们过来这段时间就可以了，主要看看有没有人出入过这个房间，也可以知道周阳有没有出去，”梁永道认真想了想，开始对现场的人吩咐道，“李文斌，你带着黄涛郑明军，去任何周阳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去找找看，记住不要走太远，仅限于学校范围内，如果有什么线索，第一时间联系王老师和我，陈文君你留下来。”王老师李文斌他们都点头回应，按照吩咐各自出去忙活了。梁永道发现，陈文君这个人就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不懂得隐藏自己的表情——在整个事件当中，双眼里透露出最多情绪的，就是他。而且，梁永道依稀记得，昨天在办公楼里偷听到他们一行人说的话当中，其中那句“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们吗？”就是陈文君说的，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而调查的入口，应该就是陈文君这个孩子身上。所以他才留下陈文君。梁永道叫住他，先开口道：“陈文君，因为你和周阳是同一个寝室的，你帮忙看看这个寝室有没有什么不妥，或者有没有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陈文君点点头，开始细细地查看房间里的物品。梁永道也没有闲着，他更在意的是整个房间的格局，毕竟刚刚是他亲耳听到房间里有人活动的声音，怎么可能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呢？就算是死了，也会留下痕迹好不好？所以，他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整个房间，希望可以找到类似一个密道，或者隐藏暗门之类的东西，就连浴室的镜子，他都仔细检查过了，可也没有任何发现。而陈文君也把房间里的个人用品什么的都看过一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梁永道突然想起昨天夜里，周阳突兀地出现在自己房门外面的情景，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昨天晚上，他是想要求救的呢？这个时候的梁永道，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打开那扇门了。不过，如果周阳知道些什么，而陈文君又是他的同寝室友，那么他会不会也有可能知道？“对了陈文君，”梁永道用一副很随意的语气问道，“昨天晚上，周阳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陈文君稍微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妥？他昨天白天开始就有点身体不舒服了，应该是感冒一类的，不过他自己也说不严重，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身体不舒服？肯定不只是简单的身体不舒服。莫非，周阳是预感到自己会出事？如果他是能预感得到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切，包括之前徐子崇的失踪，其实都是有规律可寻的了，有规律才能让人做出预感和推测，也就是说——有一个主因，在导致着这些事件的前行。莫非周阳想要告诉自己的，就是那个导致徐子崇失踪的“主因”吗？梁永道想了想，如果要这帮学生吐露他们的秘密，或许还真不是坦诚相对就可以，或许还需要些手段才行。所以梁永道虚构了一个故事，开口道：“对了，周阳昨晚找过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你知道他是在说什么吗？”陈文君一愣，表情一下子就显得有点不自然：“周阳，他昨晚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梁永道竟然没有注意到，陈文君用了“我们”这个词语。“大概是，十二点二十分的样子。”梁永道回忆了一下，说出一个精确的时间点，那时候的周阳绝对是离开了寝室，如果陈文君还没睡知道这一点，那么就会相信自己说的话了。陈文君眼瞳都瞪大了不少，然后缓缓开口说：“原来是这样，他说他出去抽根烟，我还觉得奇怪怎么抽那么久，原来他上楼找你去了。”知道陈文君上钩了，梁永道点点头道：“没错，你知道他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他说的话有点奇怪，尤其昨晚刚刚说完，今天他就消失不见了。”陈文君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急忙问道：“他说什么了？”“他说，徐子崇的失踪绝对不是意外，他也觉得自己有危险，”梁永道卖起了关子，“只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似乎并不确定，但他说了一个名字——郑晨飞。”“原来，原来周阳早就这样觉得了！”陈文君的双眼开始充满恐惧和不安，开始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原来他也看到了，果然是这样……果然……果然……”上钩了。梁永道拉了张凳子，在他的面前坐了下来，然后用安抚的语气说道：“周阳没有说完的，你帮他说完吧，毕竟这个事情涉及到徐子崇和周阳的行踪，越早让我介入调查，也就能越早解开谜底，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文君顿了好一会儿，眼睛里全是落寞。然后他才开口道：“周阳不告诉你是对的，因为，因为这个事情说出来，比那晚我们看到徐子崇没有影子更加可怕，而且，而且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我相信你们，”梁永道认真而又严肃地说道，“我经历过很多古怪的事件，所以我能够接受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我也擅长为这样的事件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也是我会出现在这里原因。”陈文君抬起头看了看梁永道，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在犹豫。片刻，他还是缓缓开口说道：“其实，在攀山露宿的那个意外发生后，这十多二十天的时间里，我们或多或少都在经历着一些心结，或者说，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幻觉之类的。我们都各自守口如瓶，对有关这次意外的所有事情都闭口不谈，但是我知道我看到的东西，他们几个人，肯定也看得到。我见鬼了。真的见鬼了，不只是那次徐子崇没有影子的事情，在那之前，我就总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一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周围。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看到了是什么在纠缠着我。那天，也是夜晚的时候，我们小组解决完一个实验报告之后，夜已经很深了。我和李文斌一直忙到最后，他们都先回去了，然后我们两个人才顶着黑夜，从实验楼往招待所回来。就是那么短短的一段路，路上还有路灯，可整体环境却还是显得很诡异。明明是夏天，却有点不合季节的凉。自从发生郑晨飞那件事之后，我们整个小组都陷入了一种不太好的气氛里面，就像每个人都心事重重一样。就连最为活跃的李文斌也是如此。所以那晚，我们几乎是没怎么说话，就静静地走在路上。路灯恍惚，有点朦胧，而就在我们走在宽阔的路上时，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陈文君。——陈文君。很轻，很温柔，很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问李文斌：“你喊我？”我身边只有他一个人，我当然以为是他发出的声音。可是他也扭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没有呀，我刚刚没有说话。”我心里一紧，莫非是我自己听错了？可是刚刚那把声音，确实也不像是身边的人发出的，而是像从比较远的地方飘过来，隔着空气，空空荡荡那种声音。——陈文君。就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这声音又出现了一次！我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连忙问道：“李文斌你听到没有？是谁在喊我？”李文斌还是一脸茫然：“怎么了？我没听到有人喊你啊，你听到什么了？”“有人，有人叫我的名字啊。”我环顾四周，校园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的路灯摇曳，灯影恍惚，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肆虐着，仿佛任何一个漆黑的地方，都能藏着让人害怕的东西。“不会吧，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李文斌也四下张望了一下，“况且这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就算是有声音，也不止你一个人会听到对吧？”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应该是那阵子我的心里压力都太大了，精神状态都不好，所以出现幻听了。我没有再说什么话，和李文斌继续默默地往前走。可是，才走没有几个脚步，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陈文君。——陈文君。我咬住牙，告诉自己这把声音一定是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渐渐听出来了，这把声音——正是不久前出了意外的郑晨飞的声音！没错，是他的声音，一定是他的声音。所以我根本不想理会，一定是我的精神状态不好，所以才会听到，郑晨飞已经在那场意外中丧生了，怎么可能还会回到学校来，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听到他的声音？除非——除非是鬼！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全身都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然后，耳边还是飘来一句话————陈文君。而且这次的声音，明显是从我的左手边传过来的，我实在忍不住，扭头一看——这一眼，把我的胆都要吓破了！因为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面，那悠悠戚戚的淡光不太能波及的电灯柱后面，一张煞白的脸居然从黑暗中探了出来！而那张脸，分明，分明就是郑晨飞的脸！虽然远，虽然暗，但是他那张脸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而且，当时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和我的视线是交错在一起的，不仅是我看到了他，而是他早就一直都在看着我！“啊啊啊！！”我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然后腿都软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李文斌也被我吓了一跳，而且看到我坐在地上，他马上转过来蹲下扶我，并且开口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那边，那边有个人！”我不敢说郑晨飞的名字，因为那样会显得更加可怕。“哪里有？”李文斌朝着我面对着的方向望过去，这个时候我的视线也清晰了，还是那样平静的夜，路灯，灯光，平淡无奇，而刚刚那张从电灯柱下探出来的脸，已然消失不见了。“不，不见了？”我整个人都吓傻了。李文斌一边把我扶起来，一边说：“你一定是想得太多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那些事情，也不是我们的错。”我惊慌地问道：“不是我们的错吗？”李文斌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继续安慰道：“谁都没有错，那种情况下，逼不得已吧，而且，而且如果要害怕的话，徐子崇和周阳更加应该担惊受怕了，毕竟……”李文斌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是那次之后，我就感觉到身边一切好像都不太对劲一样，总觉得，郑晨飞是真的回来了。接下来，徐子崇出事了！徐子崇出事后的这几天，周阳也有跟我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我们是同寝的室友，但也不敢把话说开了的讨论，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也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或者，感觉到了什么。然后现在，周阳也有可能是出事了，你说，你说是不是郑晨飞化成厉鬼，回来报仇了呢？”听完陈文君这段长长的话，梁永道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第一个问出来的问题就是：“台风那天，被困在无名山上的那个夜晚，你们究竟对郑晨飞做了什么事情？”陈文君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恐惧与无助。陈文君本来就是一个不太坚强的人，而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件之后，他的心理防线，也差不多该卸下来了。梁永道继续逼问道：“郑晨飞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你们直接造成的，对吧？”陈文君还是默不作声，仿佛在犹豫是不是该说出来。其实梁永道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这样看起来的话，徐子崇和周阳的失踪事件，很有可能都是报复，来自郑晨飞的报复。这个猜想，自然是建立在郑晨飞没有死的情况下，毕竟王老师不是也说过，到现在为止谁都无法找到郑晨飞的尸体，只能认定他是失踪，而不是死亡。如果郑晨飞不幸是在那夜就已经遇难了，那么肯定是有人想为郑晨飞复仇，从而导演了那么多的事情。而就在这个时候，梁永道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王老师。他在电话那边说：“梁先生，招待所这边已经沟通好，监控已经调出来了，就在一楼的保安室，下来一起看看？”“好的，马上下去。”梁永道挂掉电话，站了起来，对陈文君开口说道：“先别想那么多，我们先下楼去找王老师，先看看监控，确定一下周阳是不是没有走出过这个房间，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陈文君点点头，也站了起来，跟着梁永道离开了房间。305寝室里，周阳的那张床上，那淡淡的水渍一点一点蒸发着，流逝着，如同消逝的生命一样。（七）一楼的安保室内。王老师正在一个办公桌前站着，而那个办公桌上的管理员，正在操纵着电脑鼠标，屏幕上，正显示着三楼走廊的画面，当然包括305那扇门。梁永道带着陈文君走过去，迎面问道：“王老师，怎么样？”“奇怪，周阳好像真的没有出过房门。”王老师回答道。“你们看过监控了？”梁永道凑过去看着屏幕，“能不能从早上大家出门开始，然后快进到我到达房门那段时间？”“没问题。”操作员答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操作，选择了时间点，选择了快进倍数，画面开始飞了起来。早上，房门被打开，陈文君和李文斌从305出来，房门关上。然后画面中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人，那扇门也再没有动静。一直到梁永道出现在画面里。就这么简单。“咦？”梁永道皱着眉头，回过头来对着陈文君问道，“李文斌怎么会从你房间里出来？”陈文君一愣，连忙解释道：“大家都知道啊，李文斌原本是和徐子崇同一个房间，可是徐子崇出事后，李文斌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再住在那里，就搬过来和我们同一个房间，睡在地板上。”听罢，梁永道突然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比如，在陈文君口述的故事里，他们一整个小组的人，明显都在无名山事件中饱受惊吓，精神状态一直不好，那么为什么那天晚上，李文斌会提议玩一个“招鬼术”的游戏？是嫌压力还不够大吗？而已经出事的徐子崇，和尚未界定是不是出事的周阳，居然都与李文斌同寝，这是不是巧合？梁永道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是小Q。梁永道直接说道：“帮我查这六个学生在来这个学校之前是不是认识的，除了是同学外有没有其他关系，马上。”“没问题，这个简单。”挂了电话，梁永道神色凝重地回过头，开口对陈文君说道：“陈文君，你可能要跟我好好说一下，台风夜无名山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陈文君一愣，还是一副怯懦的样子，欲言而止，只得问出一句：“为，为什么？”梁永道继续说道：“因为，我怀疑徐子崇和周阳的失踪，都是有人在为郑晨飞复仇，而那个人，说不定就是李文斌。”“怎，怎么可能！”陈文君仿佛受到很大惊吓一样。“王老师，”梁永道转过头来。表情紧张，“赶紧打电话给李文斌，黄涛或者郑明军，要他们立刻回到招待所这里来！”王老师点点头，马上拿起手机拨打了起来，第一通电话，却迟迟未能接通。“李文斌电话没有接。”王老师扔下一句话，又继续打第二通电话。这一次，电话倒是接通了。“黄涛？”王老师问道，“你们在哪里？李文斌和郑明军有和你一起吗？李文斌回来了？没有啊，我们一直在招待所，他并没有回来啊，郑明军是和你一起的对吧？你们赶快回招待所这边来，马上回来。”挂了电话，梁永道什么都没问，但是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李文斌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和黄涛郑明军一起去找周阳。这正和梁永道的猜想不谋而合。“所以陈文君，是时候，跟我们坦白那个秘密了。”陈文君无助地站在那儿，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可是很快他也知道，他不能继续隐瞒了。因为事情，好像已经要失去控制了。所以他才开口道：“好吧，我说。”王老师跟安保要了一个小房间的办公室，三个人走了进去，坐在椅子上。陈文君开始静静描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其实大部分情节都跟他们描述给警方的差不多，只不过是郑晨飞遇险的那一刻，却并不仅仅是意外。那时候，台风妮坦突然从天而降，整个无名山都被大风大雨覆盖了，而他们则在苦苦寻找一个，能让他们遮风挡雨，顺利支撑到有人救援的地方。因为夜里太黑了，他们也很有经验地用绳子一个一个绑住腰部，大家串联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走丢，同时保证了每个人与其他人的距离，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及时发现和帮助。可正是这段绳子，成为了他们的噩梦。悲剧的开端，其实并不是泥石流，而是边缘路段的塌方。塌方的是临近悬崖的坡位，当时的倾盆大雨让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楚路段。走在绳子最前端的那个人，就是郑晨飞，他是第一个在斜坡上往下滑的人。然后陆陆续续，每个人都被本来应该是互相拯救的绳子，给拖累得差点全员往下掉，幸好走在最后面的李文斌和郑明军两人成功抱住了一棵树，才让他们不会一下子全部跌下去。当时的雨实在下得太大了，而且狂风呼啸，让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大家想要趁机往上爬的时候，却发现，在最低端的郑晨飞突然大声喊道：“我！我动不了了！我的脚，我的脚卡在石头里了！！”这一声喊叫，让大家心都跟着浑身湿透的身体，瞬间结冰一般凉了下来。当时的情况是，李文斌和郑明军在最上方抱住了一颗大树，陈文君和黄涛是卡在中间的人，他们下面是徐子崇和周阳，以及最下面，卡住了脚的郑晨飞。当时的风雨，确实太大了，而且是猝不及防地到来，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险境。上面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郑晨飞！你速度快点！上面的泥要是涌下来！大家都会死的！”郑晨飞几乎是带着哭腔大声喊道：“等等我，等等我，马上就好，马上就…………”而最上面，抱着树的李文斌则大声安慰道：“没事的郑晨飞！镇定点！不要慌！”李文斌的声音最容易识别出来，所以陈文君一听就知道是他。雨还在下，越下越大。风也刮得越来越猛，周围的大树都哗哗作响，仿佛随时都要倒下来，这个时候别说是一棵树砸中他们，就算只是一根树枝，都可能让这一行人全部遭遇灭顶之灾。郑晨飞还在哆哆嗦嗦地说些什么，时间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郑明军突然大声喊道：“郑晨飞！快点！上面越来越多水流下来了！就怕被水带下来的泥流！那我们就完了！”郑晨飞还在带着哭腔，一直说自己的脚卡主了，一直说自己拔不出来，一直一直，直到他真的在哭。然后，接下来的就是，众人的沉默了。抑或是风声雨声太大，掩盖掉了所有的声音。唯独只有李文斌，还在大声安慰着郑晨飞，要他继续加油，一定要把脚抽出来。可是，可是其他人都沉默了。尤其是，在陈文君下面的徐子崇和周阳，他们两个挨得很近，两个人都完全不说话。因为原本，应该是最靠近郑晨飞的他们去施出援手相助，可能因为大家都已经是趴在了角度刁钻的斜坡上，无法动弹，又或者是他们自身难保，根本没有想到过拯救这个词。所以，接下来，黑暗中，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其实谁都心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郑晨飞一直在哭，哭声淹没在风雨声中，显得更加怪异，凄凉，甚至有点可怕。然后，陈文君发现，一直往下扯的绳子，突然不再那么用力了。而徐子崇和周阳，也从下面慢慢爬上来，当然，陈文君也开始往上爬。不一会儿功夫，大家的都爬了上去，在最上面的李文斌和郑明军似乎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默默地，搀扶着对方，爬回了路上，爬回了安全的地方。而风雨还是狂乱，郑晨飞的哭声，还能隐约传到上面来。他们爬到安全的地方，每个人都筋疲力尽，瘫倒不起。而过了好一阵子，在更高的山坡上，才冲下来一股水流般的山泥。但是，那个好一阵子，真的是过了好一阵子，可能每个人心里都会斟酌，这段时间，是否足够让他们把郑晨飞救上来？而也就是那个时间段开始，他们再也没有听到郑晨飞的哭声。可是，虽然耳朵听不到那些哭声了，却像是住进他们心里一样，整晚没有停歇，直到上山营救的人找到了他们，那个哭声，也没有停歇。这才是，无名山意外的真相。其实梁永道早也猜到了大概，这一场意外，肯定有些灰暗的色彩充斥在里面。“那个晚上，在最危机的时刻，你们抛弃了郑晨飞，任由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等死。”梁永道忍不住叹了口气，人性总是这样，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总会展现出阴暗面。陈文君低着头，默不作声。故事讲完的时候，门也被轻轻推开了，进来的，正是黄涛和郑明军。（八）在陈文君说完这个故事之后，黄涛和郑明军也回来了，唯独李文斌不见踪影。梁永道和王老师坐在一起，而陈文君，黄涛，郑明军三个男孩子则坐在对面，他们就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们来梳理一下整件事情吧，”梁永道低声开口道，主要也是不想语气太重，刺激到了这三个惊弓之鸟一样的男孩子，“事情，从上个月底，也就是七月底，台风妮坦到来前夕那个夜晚开始。”“那天晚上，你们困在无名山上，因为意外以及一些私心，导致了郑晨飞被泥石流冲下悬崖消失不见，到现在生死不明，虽然根据当时的情形判断，他绝对是九死一生了，不过未找到他的尸体之前，我们暂时认定他为失踪。”三个男孩微微抬头，但却都没有说什么。“然后，就是一周以前的一个晚上，你们一群人居然买了酒到操场上去放松，后来还玩起了招鬼游戏，我就想问一句，郑晨飞的事情才过去二十来天，如果你们也受到了不少的打击，试问你们是哪里来的那么好的情调？”三个男孩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梁永道这个问题是需要回答的，这时候黄涛才立刻开口道：“主要是李文斌组织的，他看到大家一直那么不开心，希望大家能够走出那段记忆，所以才组织了那次的活动。”也是李文斌。梁永道暗暗记在心里。“接下来，徐子崇出事了，你们亲眼看到月光下的他，是没有影子的，对吗？”三个男孩子点点头。“所以你们丢下徐子崇逃跑了，而徐子崇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跟着你们跑，你们想过是为什么吗？”三个男孩子被梁永道这么一说，才突然想起这个问题，顿时面面相觑，一脸茫然。“你们不知道，我倒觉得有可能，那晚的酒有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晚的啤酒，都是李文斌准备的对不对？”“没错。”三个男孩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原因让你们都失去判断能力了，现在我已经把嫌疑都指向李文斌了，你们能不能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关于他的细节？”陈文君皱着眉头质疑道：“不可能啊，李文斌一直都是我们组里面心底最好的那个人，最乐于帮助别人，他怎么会……”这时候，郑明军突然反应过来看着王老师，插嘴说道：“这么一说的话，我倒是记得，徐子崇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们跑了之后不是去找王老师你吗？”王老师点头说是。“可是，老师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李文斌并没有和我们一起来找你，”郑明军继续说，“他跑到一半时，说他放心不下徐子崇，说不定是误会什么的，他决定要回那个林荫小道，回到那里找他。”王老师也恍然大悟般地想了起来：“对对对！没错，那天晚上我跟着学生们去到林荫小道的时候，李文斌早已经在那里了！”陈文君也沉默了下去，不再说些什么为李文斌辩解。梁永道点点头，事情，仿佛更加明朗了。“然后，徐子崇就失踪了，我们尚且不论徐子崇是怎么失踪的，又被藏在了哪里，但接下来，就到了昨天，我来到这里，”梁永道慢慢地说道，“昨天你们在王老师那幢办公楼出来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其中一个人问要不要把秘密告诉我们，而另一个人阻止了，我猜一下，所谓的秘密就是郑晨飞的事情，阻止的那个人，也是李文斌，对吗？”三个男孩都微微点头，越是这样分析，他们心里就越觉得害怕——怎么会想到，原来朝夕相处的那个人，他们一直以为是好朋友，好兄弟的那个人，竟然会部署执行了这样的阴谋？这真是，让人忍不住颤抖。“然后就到了今天，”梁永道叹了口气，“今天我才发现，李文斌之前一直跟徐子崇同寝室，而徐子崇出事后，他又搬到了陈文君和周阳的房间里，我就不去假设他在这期间，是不是有对周阳特别留意过，或者做过什么，或者昨天周阳的感冒和他有没有关系，但是现在，周阳失踪了，也是以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失踪的，而且失踪得非常诡异，我们暂且也不讨论他是如何失踪的。”梁永道停了停，继续开口道：“那天晚上无名山的真相里面，你们记不记得，最有可能可以拯救郑晨飞，但是却没有施出援手，最后反而割断绳子抛下郑晨飞的人，是哪两个人？”陈文君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答道：“就是徐子崇和周阳！”“没错，就是徐子崇和周阳，”梁永道也点点头，“如果有人会替郑晨飞惋惜与复仇，那么，要复仇的对象，首先肯定会是徐子崇，和周阳。”陈文君仿佛很相信李文斌，所以还是质疑道：“可是，可是不可能啊，李文斌为什么要为郑晨飞复仇？他跟我们一样，是因为这次暑期活动才认识的啊。”“这可说不定，我们谁都不知道，谁是不是在这个暑假以前认识谁，当然我也委托了朋友在查，查以前的李文斌和郑晨飞是否有交集，是否有比和你们更深的羁绊，”梁永道解释完，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就算一切都只是推测，并不能下定论，但现在就有一个办法可以立刻让我们知道，以上这些推测是不是正确。”三个男孩子以及王老师，都没有反应过来梁永道所指为何。“那就是，李文斌去了哪里？”梁永道把目光放在了黄涛郑明军身上，“只要找到了李文斌，我相信事情就应该能够水落石出了。”郑明军解释道：“他，他今早和我们一起出去之后，我们一起在校园里找周阳，找到运动馆那里的时候，我们分头去找，然后他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梁永道继续问道：“你们好好想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李文斌可能会去的？”大家又沉默了起来。然后，陈文君才缓缓地开口道：“我记得，李文斌他，他在这个学校，有一个秘密的地方，他经常不开心的时候就躲在那里，偷偷抽烟什么的……”“在哪里？”陈文君回答道：“就是体育馆的楼顶，几乎没有人知道楼顶有一片小阁楼，他说，那是他的秘密基地。”梁永道站了起来。“那我们去找他吧。”从招待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而这个时候的太阳还是很猛烈，八月艳阳，很刺眼。招待所到体育馆其实不远，可是一行人也走了将近十分钟，而在陈文君的引路下，他们也轻松地从一个隐秘的隔间里，找到通往阁楼的楼梯。一个接一个，爬了上去。体育馆的顶部是椭圆形的，所以一般人都认为它不会有阁楼这个地方，而这个楼梯是通往椭圆顶部后侧一个小阁楼里，这个阁楼有一个大大的窗户，从外面看还以为这只是体育馆顶部的其中一片装饰，其实内部却存在这么一个幽暗的阁楼。没错，阁楼的窗户并不向阳，所以略显阴暗。而推开楼梯通往阁楼的那扇门之后，梁永道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站在阁楼中间的那个人，就是李文斌。只不过，他背对着大门口，让自己站在阁楼的那个大窗户底下，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什么一样。梁永道一边向李文斌走过去，一边开口说道：“李文斌，我们来了。”李文斌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不过梁永道却惊讶地发现，李文斌全身都，好像在发抖？轻微发抖。很自然地，梁永道以为他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了，所以才心惊胆战，不敢面对。而问题是，梁永道发现阁楼的窗户是没有防盗栏的，也就是说只要打开窗户，就可以轻易跳下去。梁永道停下了脚步，伸出手，示意王老师和三个学生也停下来。只见他开口道：“李文斌，你怎么会躲在这里？打你电话又不接，还好总算找到你了，我们有周阳的线索了，赶紧和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对策。”梁永道想要假装没有识破他，假装只是担心他而过来找他。本来以为这番话，会稍微触动到李文斌，可是李文斌还是丝毫没有反应。他的身体，真的在发抖。虽然阁楼里略显阴暗，可还是有光从窗户透进来的，为什么李文斌，居然在发抖？“李文斌，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梁永道慢慢地，向前踏了一步。李文斌还是背对着他们，微微颤抖，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所以这个时候梁永道才突然发现，原来他的衣服都湿透了。“李文斌？”梁永道又是踏前了一步。而这个时候，李文斌慢慢地回过头来，他脸上的表情却把身后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在哭！而梁永道以为他在颤抖，其实他只不过是因为哭泣抽搐而已。除了在哭以外，他的脸上还布满汗水，整张脸都是水，甚至头发都有点湿漉漉的，他的这个样子，总让人觉得有点怪异。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李文斌，怎么回事？真的是你吗？”身后的陈文君突然大声问道，“徐子崇，周阳的失踪，真的都和你有关吗？”李文斌慢慢转过身来，还是一边哭，一边开口说：“不，怎么可能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一边说话，一边有汗滴在地上。梁永道镇定地问道：“竟然会怎么样？”李文斌还是一边哭，一边有点可怕地流着汗，仿佛他整个人都有点模糊了的感觉。梁永道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明明阁楼里的气温并不高，李文斌居然让人觉得有点模糊不清。“他们，他们都是这样，这样……”李文斌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臂，让它暴露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之下。而在光线下——这只手臂，居然没有影子！李文斌穿的是短袖！没有影子！梁永道整个人都吓傻了！而在他身后的王老师，自己三个同学，也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文斌展示他的手臂，展示他手臂下面的影子！空空如也，阳光仿佛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直接打在地上！没！有！影！子！这是梁永道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听闻过的事情，所以那一刻，他基本上是脑袋一片空白，只能一动不动地愣住在原地，连要说什么话都完全没有头绪。李文斌继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们，他们就是这样，没有影子，然后他们……我也，我也没有影子了……我也……”因为这是一个阁楼，一个阴暗的阁楼，所以一开始根本没有人留意到李文斌的影子。所以他们也没有觉得，李文斌身上这么多的汗，其实也多得太不正常了。汗如雨下。“李文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梁永道终于目瞪口呆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竟然？”李文斌还是在哭，一直在哭，哭得整张脸都变形了。“我，我，不知道，是郑晨飞回来了吧，是郑晨飞回来了……是他的鬼魂…………”李文斌扔下的这句话，让现场的每个人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郑晨飞回来了！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影子呢？除非这个不是人！是鬼！或者这个人，被鬼上身了？郑晨飞回来了？而就在所有人都完全吓傻了的情况下，李文斌像崩溃了一般哭得更加厉害了，哭得，整个人都变形了。可是一个人哭起来，脸变形就已经是很难看很可怕的事情了，怎么可能整个人都变形了呢？当然有可能了。因为，李文斌的身体并不是因为哭泣悲伤，所以“看起来像是变形了”，而是因为——他的身体真的变形了！当梁永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他们几个人即使目睹着它的发生，可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那就是——李文斌的身体越来越变形，然后弯曲，然后——“噗通——”一声，他的身体，完全融化了！李文斌的身体完全融化了下去，所有器官都不见了，他的头发不见了，他的皮肤不见了，他的牙齿不见了，他的血液不见了，他的内脏不见了，他的骨头不见了，所有所有属于他身体一部分的东西——通通不见了！全部，全部化成了一滩水！清水！就像他一开始回过头来，脸上挂着的汗水一样！就像你在任何地方看到的水一样！李文斌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他所有的随身物品，衣物，和一滩水一起，残留在地面上！就像那天晚上那条林荫小道，王老师和同学们折返回去之后，看到的情况那样！就像今天早上，周阳的床上居然有水渍，地面上也有水渍，而他应该穿在身上的睡衣，也被随便扔在进浴室地面上！或者不是扔，而是残留！原来，没有任何人是失踪的了。徐子崇没有失踪，周阳也没有，李文斌当然也不是失踪。他们都融化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梁永道慢慢转过身来，才发现大家都是目瞪口呆，嘴巴完全合不上的状态，其中黄涛和郑明军更是已经瘫坐在了地上。而这个时候，梁永道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才把众人都惊醒起来，只不过刚刚的这个画面太具冲击性，已经足够让人失魂落魄，所以不论是王老师还是学生，居然都没有大喊大叫。或者应该是，头脑空白得根本不能喊叫出来。梁永道接听了手机，可是也还说不出话来，电话那头传来小Q的声音：“梁永道，我查过了，这七个学生，他们除了这次考研是被这个学校录取了之外，之前的生活圈根本天南地北，没有任何交集。”梁永道一句话都没有回复，慢慢挂掉了电话。没有交集？李文斌和郑晨飞没有过交集？也就是说不是李文斌要帮郑晨飞复仇，而是郑晨飞，，郑晨飞他真的回来了？大白天的，梁永道居然觉得突然有点儿冷。他咬紧牙关，终于开口对王老师说：“王老师，你赶紧，叫学校的领导过来！”王老师马上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机来拨电话。而梁永道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一个求救的号码——“千雪，遇到大事了，来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