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月夕池》 佩氏兄妹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月亮很快会升起。在这个日落黄昏之时,只有河水毫无顾忌地缓缓流淌着,夕阳洒在两张稚嫩的脸庞上,轻轻滑过他们年轻的线条,不留痕迹地抚摸着正当时的青春。

佩沣睁开仿佛紧闭了很久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身边飘来一阵轻轻柔柔的歌声,歌声与流水交织在一起,像在耳边发出呼唤,这让他误以为是梦,他想要再次闭上眼睛享受这美梦。

歌声突然停了,有双美丽的眼睛在看着他,这双眼睛恰如其分地镶嵌在了一张洁白无暇、美丽且稚嫩的脸上,女孩调皮地说:“哥哥,你在想什么?”

佩沣突然猛地一下坐起来,然后看着周围的一切,草地、河流、炊烟,还有眼前管自己叫“哥哥”的女孩,这一切是梦吗?。

“哥哥”两个字再次从女孩的口中响起,女孩还一直在摇晃他的胳膊,像在撒娇,又像在生气。佩沣挣脱了女孩的手,迅速跑到河边,趴在河岸上,看着河水中的自己:中长且微卷的头发、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面充满着潺潺的疑惑,白色的宽大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钥匙,腰间系着棕色的牛皮带……他低头发现腿上裹着一条紧腿裤,脚上是一双棕色牛皮靴。然后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女孩:一头黑褐色的长发,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光华美丽的脖颈,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让女孩看上去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维纳斯女神。

佩沣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四周一片青青草地,远处人家烟囱里的青烟随风微微飘扬……他忽然再次闭上了眼睛,大口地呼吸着这片空气。当他再睁开眼睛时,他甚至伸出手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他的神经、他的肾上腺素都在活跃着,身体的每个感知细胞都告诉他这不是梦。

原来刚才,佩沣不知自己身处在梦境中还是现实中,他觉得自己只是才睡了一小会,但是……

他在梦里去了一个遥远奇怪的地方,在那里经历了生死一般,梦里发生的离奇的事情,让他有些彷徨。在那个地方,一个叫蓝蝶的女孩总隐隐约约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是他怎么也记不得那女孩的模样了。

佩沣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然后转过头看了看这熟悉的夕阳,走到女孩身边说:“佩罗,我们回家吧,外婆在唤我们。”

是啊,梦里的东西并不真实,对佩沣这个大男孩来说,眼前的才是最真实的。

佩罗跟在哥哥佩沣身边,笑着说:“哥,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妈妈?外婆说你记得妈妈的样子。”

“才没有,我在想我到底睡了多久?”佩沣听到佩罗说起妈妈,突然急忙否认,尽管“妈妈”这个词语对他和妹妹而言,已经那么久那么久没有喊过,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妈妈的样子。伴随着妈妈美丽的面容而袭来的还有妈妈抛弃他们的场景,他怎么能够忘掉?他只是不想让佩罗伤心。

他看着佩罗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不过那个的地方真的好奇怪……”

佩罗嬉笑着说:“你呀,就睡了那么一小会,刚才还给我唱歌谣呢?”佩沣说:“是吗?我教你的歌谣你都会了吗,唱给我听听。”佩罗听到哥哥的话之后,便跑到佩沣前边,一边跳着,一边开心地哼唱歌谣……

佩沣,一个20岁的家族继承人,他和年仅16岁的妹妹佩罗从小被外婆带大,他的爸爸和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相继离开了这片土地。外婆是一个外表慈祥温柔,内心坚韧有力量的人。尽管她不是的亲外婆,但是却对这对兄妹包含着无线细腻和无私的照顾,也早已将她当做唯一的至亲之人。

在的印象中,外婆几乎每天都会为他们浅唱古老的歌谣。这些歌谣成为了佩沣和佩罗聊以慰藉心灵和灵魂的珍贵。在外婆的歌声中仿佛唱出了一个游子对家乡的思念,又仿佛浇灌了沉睡的灵魂。

每当佩沣忧伤难过的时候,就会在傍晚时分用它那把破旧的木琴弹奏这些古老的歌谣。婉转忧伤的歌谣中,飘散出来的是无尽的哀愁和思念。这时候的佩罗总是会依偎在哥哥身边,静静地听这些曲调,从她不懂事,听到懵懂年纪、豆蔻年华。然而,不管时光怎样变迁,每当这些歌谣响起的时候,在这两兄妹眼中永远都铺满着层层忧伤,遮住了原本清澈纯粹的目光。

也正因此,年轻的佩沣被这里的很多姑娘称为“忧郁王子”。佩罗总是打趣:“哥哥,你会娶哪一个?那个有蓝色眼珠的姑娘怎么样?”佩沣总是不理妹妹的取笑,有时候也会拿出哥哥的样子,对她说:“今天你有去练习花术吗?我怎么听外婆说,你很偷懒呢!”

对了,这个地方叫月夕池,是月光永恒的意思。据说,这个地方位于天之央,是月亮持续时间最长的地方。而且在这里,人们相信月光可以被打捞起并存储,就像这里的人信奉月神永恒存在一样。

在月夕池,每个女孩只要过了16岁,就要学习花术。花术是一种独特神秘的本领,男子一生都不会知道花术的秘密是什么。对于女子来说,花术本领的高低决定着她在月夕池的地位。虽然在表面上看来花术只是一群女子聚集在一个不见阳光的洞穴里,围在一种叫杜白蓝的花丛簇成的花坛周围,然后默念传说月神留下来的一本奇怪的秘诀。但实际上每个女子在这个过程中,都会得到花神的恩赐——一种神秘力量,这种力量会带领练习者进入幻境中。在幻境里,花神会赐予每个女子不同力量,让她们可以在最危难的时刻得到指引和帮助。

这本秘诀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八句话:

为何天为天,是以心为地。

为何月为月,是以夜为床。

为何水为水,是以清为浊。

为何正为正,是以善为报。

为何邪为邪,是以私为变。

为何苦为苦,是以路为走。

为何情为情,是以给为真。

为何生为生,是以死为终。

这八句花术秘诀对只有16岁的佩罗而言,似乎犹如天书一样难以理解,而且她也只是在完成一个女子应该完成的义务。然而命运在她身上还附加了一些她看不到的东西,她只能一步步地接受,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成长壮大。

相比女子每天的这种悠然自得的练习,男子倒显得十分忙碌。在月夕池,男子要在家里做家务、种花草、赚钱养家,还要肩负着对抗自然灾害、外来入侵等艰巨的任务。当然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月夕池都要会唱歌。因为歌谣在这里是月夕池的标志。

佩罗有天早上醒来之后,带着泪眼跑到哥哥的怀里,终于在哥哥结实的怀抱里大哭了一场:“哥哥,哥哥,妈妈到底在哪里?”佩沣知道佩罗是想妈妈了,一幕幕的回忆也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小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爸爸和妈妈摔碎了家里的所有贵重物品,然后各自负气离去。那时,佩罗只有三岁,刚会走路。他从门缝里看到妈妈背对着自己打碎了妹妹最喜欢的一个瓷娃娃,而爸爸则一脚将瓷娃娃残缺的手臂踢得很远很远,然后摔门而去,很快妈妈也离开了。爸妈离开之后,外婆带走了自己和妹妹,在他们身后,承载着很多很多回忆的木房子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时候的佩罗哭着喊着要妈妈……

这么多年过去,佩沣都不愿意去想那段残忍的回忆,在他眼中,爸爸妈妈永远地抛弃了自己和妹妹。

佩沣用力紧紧地将妹妹搂在怀里说:“佩罗,不要哭,我们没有妈妈。”他只能用这一句简单且残忍的话来告诫妹妹,因为他不想让妹妹也知道他心里也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时间在想着那个曾经抛弃他们的女人。他轻轻拍打妹妹的肩膀,佩罗又安静地睡着了。

放下佩罗之后,佩沣来到了门前,此时,天刚刚破晓。他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没有尽头的河流,泪水也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破晓的天空却正在酝酿着一场极大的暴风雨,这一切早就被外婆看在眼里。外婆对佩沣说:“快去叫你妹妹起来,收拾东西。我们要去儛船上。”佩沣好奇地说:“外婆,发生什么事了?”外婆一边往一个大口袋里装食物,一边说:“暴风雨就要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佩沣有些着急慌乱,但还是快步走进了卧室,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妹妹。

他跑出来问外婆:“为什么暴风雨来,我们就要逃?雨停了不就行了。”外婆一边忙着一边说:“月夕池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经历暴风雨了,我说的是暴风雨,不是平常的雨。你还小,不知道。这场暴风雨一来就是一个月。”佩沣指着天边的晨曦说:“太阳都要出来了,哪里有暴风雨?”外婆严肃地抓住佩沣的肩膀说:“我早上在花术的幻境里得到的消息,不会错。我没时间跟你解释,赶紧收拾东西!”

外婆发现佩沣并没有收拾东西,而是跑了出去,用一根木棍敲着铁盆,大声地说:“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去儛船,暴风雨就要来了!”他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街巷,敲打着大铁盆,传达着暴风雨就要来临的消息。尽管外婆已经发出了暴风雨来袭的告知,但她看着这个善良、心系别人的男孩,还是会心地笑了笑。

就这样,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月夕池的所有人都顺利地逃到了月夕池在蓝河湾的巨大儛船,这里将会是月夕池人民一个月的栖息地。

“外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会有暴风雨了吗?”佩沣看着外面疯狂的大雨,来到外婆面前寻求答案。佩罗也顺势凑过来,调皮地说:“哥哥,外婆是月夕池女子当中花术最高强的人,所以才能预测到灾难来临。”佩沣更加好奇地说:“外婆,那你是怎么使用花术的?你还能预测到什么事情?”佩罗又凑了过来,说:“哥哥,在月夕池,女子的花术是不能告诉男人的,就算告诉了,你们也不可能悟出其中的奥妙。你要想知道就等你辈子成为女人的时候吧。”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外婆在一边也被佩罗逗乐,跟着笑了起来,但无论外婆的笑听起来如何欢乐,也代替不了她内心隐藏的担忧。

外婆的花术强大到她不只是能预测到暴风雨这样的事情,还预测到了佩沣和佩罗的将来。她最近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在佩沣和佩罗的未来当中,一定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可能比这次的暴风雨还要不幸,至少暴风雨会有过去的那一天,但是,在佩沣和佩罗的未来,却是不可更改的。

“这场暴风雨,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结束?”那个有着蓝色眼珠的女孩来到了佩沣面前,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外婆说,要持续一个月。”佩沣礼貌地回答,却没有抬头看一眼这个女孩。然而接下来女孩的一句话让佩沣终于发现了这张惊为天人的美丽面容。女孩说:“麻烦你能帮我看一下我的眼睛里是不是进去沙子了?我将感激不尽。”

佩沣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被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所吸引。那双眼珠就像绝美的蓝色宝石,又像结了冰的湖面,无暇透亮,甚至让佩沣出现了短暂的幻觉,认为那绵长的睫毛也是蓝色的。衬托这美丽眼睛的是优雅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子精致地坐落在无暇的脸上,优美的唇线与面容红白分明……

佩沣看呆了,一时之间忘记了这位姑娘的请求,脸上不禁一阵躁红,然后对这个姑娘说:“对不起,你感到不舒服的是哪只眼睛?”

就这样,佩沣认识了这个有着贵族般气息的女孩赛娅西,这种贵族气质与她的身份自然不可分割。在月夕池,只有一个家族拥有蓝色眼珠,那就是赛格家族,但这个家族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毁灭了。赛娅西是生存在月夕池的唯一一个赛格族后人,“赛娅西”这个名字,在古老赛格家族中是“圣女之泪”的意思。

22年前,刚出生不久的赛娅西被一个平民收养,没过几年,赛格家族也因没落了,该走的走,该死的死,在月夕池几乎没有赛格家族的人存在。虽然她成为了一个普通女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出落的惊艳绝美,她特殊的蓝色眼珠和贵族气息注定她不会普通,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赛格家族的后人,但却没人在意她。

在儛船上的日子,就像是等待归途的流浪日子。月夕池的人如同游子一样,等待着这场大雨的结束,等待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可以回到温暖的房屋。

佩沣总是会坐在船头望着外面如暮如雾的大雨而沉默。他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叫蓝蝶的女孩,在那个梦里,他们的初遇似乎也是一个下雨天,分别也是雨天。佩沣忽然觉得天空就像是那女孩的眼睛,雨就是她的眼泪,有下不尽的哀伤和难过。

坐在船头山,佩沣时常会弹木琴,唱着古老的歌谣。每当这时,歌声中的忧伤便一下子笼罩了整个儛船。这次陪在佩沣身边的不是妹妹佩罗,而是赛娅西。她站在佩沣身后,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天空。这不是赛娅西第一次听佩沣弹琴歌唱,她以前经常路过佩沣的家门口,每次都会远远地看着佩罗依偎在佩沣身边,听他唱歌。

赛娅西心中充满了羡慕,因为她从小就失去了兄弟姐妹,不知道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是什么样子。那时的赛娅西觉得佩沣不是一般人,她不想去打扰这个忧伤安静的王子,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兄妹,远远地羡慕着。如今,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得以让他们相识。她觉得自己是庆幸的,所以她才会有勇气来到佩沣身边,静静地听他唱歌。

“你妹妹这次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赛娅西听着佩沣的歌声,眼睛却像是在四处寻找。

“你也知道,佩罗没有别的朋友,她不是粘着我,就是念着外婆。我这个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佩沣停下拉琴说。

“看得出来,你们兄妹感情很好。我真羡慕你们。”赛娅西说。

佩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好继续唱歌。

此时的佩罗则安静地睡在外婆的怀里,外婆抚摸着佩罗绵长的发丝,眼睛露出淡淡的笑意,她照旧哼着多年前的歌谣,在这种浅唱声中佩罗睡得越发安详。

佩罗其实早在她学花术的时候,就和赛娅西相识了。说实话,佩罗还是一个贪玩的孩子,她经常在众姐妹练习花术的时候,调皮地玩弄各位姐姐,有时候还会闹出一些小笑话。每次她贪玩不学花术的时候,都是赛娅西帮她完成每天的花术结束语。

其实在佩罗眼里,她早已习惯了有赛娅西在花术课上的陪伴。她甚至觉得赛娅西像一个亲切的姐姐,有时候又像是妈妈般那么温柔,尽管她不知道“妈妈”的温柔是什么样子,但是赛娅西给她的感觉让她向往,甚至有些依恋。当然,那时的她们除了在花术练习时有交集,其他时候并没有多少来往。

“你和佩罗的眼睛很像,让人安心。”赛娅西对佩沣说。

佩沣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着头说:“要是没有外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根本保护不了妹妹。”佩沣自责地说道。

“佩沣,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这场大雨,除了你外婆,我们谁都不能预料,外婆需要我们坚强,不是要我们自责。”赛娅西来到佩沣跟前,捧着他的脸说道。

佩沣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娅西姐。”这时,天边闪过一道光,是闪电。

“快到里面,这里危险!”说完佩沣拉着赛娅西往儛船的下层走去。“这是闪电,一会就有雷出现,我们离天边这么近,雷声会震破耳膜的。”已经安全抵达儛船下层的佩沣对赛娅西说道。

“瞧!你已经保护了我,谢谢你!”赛娅西微笑着对佩沣说。

这时,佩罗早已经醒了,她看着哥哥和赛娅西在一起说话,也赶过来凑热闹。“你们两个在外面干什么了?哥哥,你有没有对娅西姐姐不敬啊?”佩罗调皮地揽着赛娅西的手臂对哥哥说。

“我看你还没睡醒吧!”佩沣摸着佩罗的头说道。

“你们兄妹真是让人羡慕,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也希望能有你们这样的亲人。”赛娅西看着天边不停歇的大雨,伤感地说。

“此时,就让大雨做个见证,让这对兄妹永远幸福快乐。”赛娅西跪在儛船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虔诚地默念着一些佩沣听不懂的语言。佩罗拽着哥哥的衣袖,好奇地看着赛娅西的举动。不一会,赛娅西站起来,对他们说:“这是赛格家族向天公祈愿的方式,据说只要虔诚祈愿,就一定会打动上苍。”

“谢谢你,娅西。也希望上天保佑你幸福平安。”佩沣拉着佩罗的手紧紧地拥着眼前这个美丽的赛格姑娘。

无论何时,这对兄妹永远都是一条心,他们的血液里似乎流淌着四个字——永不分离。

第一篇·《月夕池》 佩氏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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