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镇蔚县

桌上的灯猛地打开照过来,灯后面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一双眼睛瞪得猩红,我下意识侧头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警官,旅游也犯法?”我不满道,话说到最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沓笔录劈头盖脸扔在我面前,面前的男人神色不动道:“傅临月,昨天的现场采集到了你的指纹……”

我猛地转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笑道:“我真的没去现场,不可能有我的指纹。警官是在跟我开玩笑?不过这个玩笑不好笑。”

他眼睛躲闪了一下,我得意一笑,轻咳一声坐端正身子,耸耸肩漫不经心道:“警官,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了,还有嫌疑人只能拘留二十四小时。”我对着玻璃窗那边努努嘴,那边肯定坐着人,警局的这种玻璃只能从外面看见里面,里面看外面黑漆漆的。

我,傅临月,二十一岁,陕西省渭南市孤儿院的孤儿,自小性格古怪,现就读于西安某大学,人际关系很差,学的是最赔钱的广编专业。如果还要再仔细查,会查出有一个所谓的挂名‘表哥’季有臻,他目前在交大修财会,学业优良,为人彬彬有礼,爱好旅游,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我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二十六岁,眼睛猩红长着胡茬,起码三天没有回家了,戴着DarryRing的婚戒,我之前看过这个对戒的估价,在三万,衣服白T恤发黄,裤子针脚别扭,两件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一百块。我舔舔嘴唇,双手抱胸对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警官,快到二十四个小时了吧。”我边说话边晃晃脖子,刚才整个人坐着就睡着了,这会突然感觉到脖子疼,八成是睡着的时候崴到了。

男人双手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我吓得一个哆嗦,他没理我径直拉开椅子出去了,桌上的笔录夹子也没拿走。

我理解他。

现在才过了二月二,到过惊蛰还有几天,以旅游赚钱的蔚县也开始涌入游客,但是偏偏在一月中旬的时候,接连着出了三起刑事案件,第一件死者为六十岁的独居男人,有一子在国外留学,平常一人也不爱与人来往,一月十六号,被发现在公园里他杀,心脏被人剖走,死时双眼瞳孔放大,十指骨骼尽碎,这个死者生前曾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其子回来潦草办理了下葬等事宜,便又匆匆出了国。死者没有其他亲属,儿子不当回事,警局再有心,也查不出来的。

报纸上以‘狼心子,无心父’的标题报道了这个新闻,但没过几天随着儿子的出国这个案件也就淡出了人的视线。

随后一月二十七号,早晨扫地的清洁工在绿化带里又发现了一名死者,死者的额头脸皮被凶手用瑞士军刀割开,其余地方均无伤口,这名死者为女性,年龄二十四,白领工作者,已婚,平常为人和气,警察很快排除了亲属朋友作案的动机,此案陷入僵局不久,昨天,也就是二月初五,又发现了一起凶杀案,这次的死者为一名男性,十七岁,高二文科生,被发现时已死亡,现场是他的家中,有人匿名打电话到警局报警,随后警察火速赶往现场时该男子已无生命特征,这个死者尸体完好无损,只是嘴里的一颗牙不见了,而且有被人注射氰化钾的迹象。

这三个案件其实毫无联系,在现场的侦查过程中并没有发现有关联的线索,而且连确定嫌疑人也是极为勉强。从刚才出去的警察的态度中,我能明显感觉到案件毫无进展,几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已经证实了,没有一个可以定义为凶手的嫌疑人,就是这三个案件的共同点。

我正想着,门又开了,刚才出去的警官端着纸杯子进来,他瞟了我一眼把水放在桌子上然后就打算再出去。

杯子里的水还冒着热气,现在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尤其是我刚和衣睡醒,如果不分神想事情自己就会忍不住打哆嗦,这个时候有人能给我一杯热水,照我表哥季有臻一贯对我的教育,我该谢谢面前的这个警官。

我想了想,伸手握住纸杯子,手心暖和了些,这时他已经拉开了门,我抬头道:“回趟家吧警官,您刚结婚就叫夫人守空房不大好。”我的声音不高,但还是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回头看了我一样,皱起眉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我看着杯子里的水,纸杯装水实在叫人难以下咽,索性只用来暖手。手心一暖和,浑身都热了不少,困意又上来了,我咬下舌尖不能让自己再睡过去!因为很简单,等下这个警官就会再来个回马枪又继续逼供。

不同的是,他再来的时候会恨不得给我脸上泼开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水倒在杯子里再送到我面前。

我打个哈切,有点后悔出来旅游,老实待在陕西多好,不仅省了钱还省了一堆麻烦。

三个案件,前两个我只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再加一点吃饭的时候竖起耳朵,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第三个案件,那个匿名的报警人是我,其实我不仅报警还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不过显然只有第一个电话管用了。

果然,大约一个小时后这个警官又回来了,我也没指望他能谢我,麻溜的就往桌子下躲,他一把撞开门,身后跟着几个跟他形容差不多的警察一直拉着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女警,对着我指指点点,有人小声交谈着讽刺一笑。

我早已习以为常,几个警官强行把他拉出去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我叹口气站起来又坐到座位上。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样的东西我早就司空见惯了,但是对这个略好心的警官,我还是抱有一丝歉意的。不多,只有一丝。

蔚县以旅游业为主,经济并不算景气,但他却戴着个价格相对较高的DarryRing婚戒,而且衣裳便宜也不整洁,完全没已婚男人有太太照顾的从容干净。

“你怎么知道他夫人有外遇?”猛地有人说话,我吓了一跳。这声音从容而清冷,但里面却带着戏谑的笑意,使人猛地便添了一份紧张。

“你是谁?!”我哆嗦一下问道。屋子里的灯已经关了,他一说话我才发现我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大致看到他的身形轮廓,穿西装,高挑而瘦,左手拿着一把伞。应该是刚才跟一堆警察进来的,我以为人都走完了,一直在揉自己刚磕到的头,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没回答我,只是轻轻笑了笑,声音几不可闻,我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嘲讽,以及我快消耗光的他的耐心。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危险分子!

我舔舔嘴唇小声道:“我……我猜的……”

面前的男人没再说话,我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我跟他中间只隔了一张桌子,一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气氛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

我清清嗓子道:“不知道这位警官……”

“猜的?”他终于开口,但声音却冷硬的让人害怕。

我咽口唾沫,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往椅子里又缩了缩:“猜……猜的!”我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面前的男人的头微微一偏,我看到他的眼皮动了动,最终又恢复了平静,薄薄的眼睑睫毛很长,他身上的诡异气质倒是和他的行为动作以及语气很搭。

我其实说了谎,我叫傅临月,不爱与人交流沟通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我晕血,很严重的晕血,一旦看见血,我独自一人时晕过去醒来自己就会处于另一个地方。我小时候觉得好玩,以为是在玩游戏,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窥探到了不少秘密,有的时候炫耀的讲出来一堆小孩追捧,但是后来我就成了他们眼里的怪物,直到我渐渐长大,才知道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而不一样,是致命的。

我刚才无意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血,因此便短暂的遇到了那位警官的夫人,她正在跟自己的情夫在家里嬉闹,而那位情夫极其胆大,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位夫人手上戴着两枚DarryRing的戒指,在DarryRing的官网上挂着四款系列戒指,而她戴的其中一个求婚戒指是系列里面最贵的奢华款。

这个女人,贪财、不忠、刁蛮,她配不上刚才的那个警官,所以我发善心,全当报答他给我的一杯水。

至于我会成为被传唤的嫌疑人,是因为在那个十七岁少颗牙的死者家中发现了我的头发。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我无意割伤了自己的手指,再醒来自己就在凶案现场,我之前有时也会到凶案现场,因此我很懂得怎么在凶案现场保护自己。除了那根意外留下的头发,凶案现场绝对检测不到任何对我不利的证据,更别提指纹这种低级的东西。

我一口咬定那根头发可能是在公车上不小心挂在了死者的身上,警察找不到证据,二十四小时后我就会被无罪释放。

“你有没有见过一本书?叫《饕鬄抄》。”面前的男人再次问道,我已经做好了他继续追问那个警官夫人或者凶案的事,他却突然换了话题,我一时跟不上心神有点慌,咽口唾沫脑子里迅速地转,顺带拖延时间地问道:“饕鬄?什么意思?四大神兽的那个?”

他看着我,薄薄的眼睑一眨,沉声道:“贪婪的意思。”

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心里不停地上下打着鼓,最终笑笑摇摇头:“我没见过。”

他没说话,似乎是在考量我的话的真实性,良久,他起身出去了,在门口的时候他打开他手里的伞。

真是个怪人!室内还打伞,有毛病简直!

不过《饕鬄抄》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我想了想还是没一点头绪,门又突然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普通的警官,当然这个普通是和上一个相比较来说的。

“你可以走了。”他随口说道。

我一喜:“到二十四小时了?”

“没有,是有人来保释你。”他的声音淡淡的,但是脸上却挂着笑,来保释我的人应该给他留的印象不错。我之前给表哥打过电话,他说他让他一个朋友来保释我的,表哥做事基本都很靠谱!

“你跟楼少爷很熟?他今天特意自己来接你,听说最近身体又不好了,还偏偏今天下雨,啧,真的……”他陪着我签了几份文件就送我朝警局外面走,他约莫也是案子折磨的够呛,跟我一个嫌疑人也唠个嗑。

“楼少爷?”我顿时觉得好笑,什么年代了,还楼少爷!我还傅姑娘呢!

他秒懂我的不屑,咧嘴笑起来摇摇头:“蔚县古称叫蔚州,是‘燕云十六州’之一,现在本地的好几个大家族都是从汉唐传下来的,楼少爷对蔚县的贡献大不说,也是一个好人。他经常穿着民国的长衫,喊他一声‘楼少爷’很正常的。”

我不在意的耸耸肩,这些跟我都关系不大,警局外面的雨还真是大,下的雾蒙蒙的,我旅趟游真是倒霉到家了,现在只想赶紧买票回西安!

“楼少爷在外面等你,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记得帮我跟楼少爷问声好。”话唠的警官说完塞给我一把伞就转身走了,大厅里的纸板上放着为数不多的几把雨伞,警局外不远处就停着一辆车,我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伞,一把扯起衣服蒙着头就朝着警局外停的车跑去,雨还真是够大,而且我还一脚踩进了一个水潭里,裙子湿了大半,真是要多衰有多衰。

我闷头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扯起裙角看着小腿上挂的一道伤口,车里也没人说话,我高声道:“去灵阳宾馆,另外我要一张明天飞西安的票。”半天没人回答,我放下裙子抬头就看见跟我坐在后座的男子,说男人太粗俗了,他只能用男子来形容,黑漆漆的眼睛,水红的唇,薄薄的眼睑,整个人风雨不动安如山地闲闲坐着看着我,他穿一身平整的纯黑色西装,一条棕色的领带,白色衬衣,上衣口袋里露出装饰了猫眼石的笔。

“瞧瞧蔚川,你把人家小姑娘的魂都勾跑了,我早说让你穿你非不穿。”我这才发现前面坐着一个女人。二十三岁上下,很年轻也很漂亮,骨子里透出一股矜贵,说话和笑的时候都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魅力。

被她称为蔚川的男子微微皱起眉,女人不在意的耸耸肩,笑起来对我伸出手:“我叫乔寺玫,蔚川的好朋友。”

我愣愣点点头,和她握了握手,蔚川的眉皱的更深了,他看了一眼乔寺玫,乔寺玫冷哼一声乖乖转过身去了。

我下意识有点紧张,尤其是他回头看我的时候,我已经盯着他看很久了,那种被人戳穿的感觉更是尴尬,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脸发烫,但我不想移开视线,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直到他轻轻一笑,左手轻轻点了点鼻尖,我才察觉到自己太放肆了。

“我的《饕鬄抄》呢?”他的声音很淡,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是刚才我在警局看到的神秘男人!

我后知后觉起来也是没谁了,我闷闷道:“我没拿。”

“这次案件的嫌疑人只有你一个被拘留的最久。”

这楼少爷还真是爱抓住人不放,我没有答话,前面的乔寺玫爽朗地笑笑转头对我说道:“你要是见到了还是还给蔚川吧,要不蔚川生气起来我都害怕的。”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一抹凶光一闪而过,我看楼蔚川没先把我怎么着,她会先撕了我还差不多。

我没答话,车猛地停住了,我一抬头就看见了灵阳宾馆的大招牌,楼蔚川看着我口气淡漠道:“没有拿的话就算了。”

标准的逐客令,我机械的弯着腰下了车,人才站在车外,一把伞适时地撑在我头顶,我回头就看见蔚川坐在我坐的位置上,他单手正给我撑着伞,我猫着腰恰好站在伞下,耳朵边是淅淅沥沥的雨。

他的脸在雨水里格外清晰,淡漠又失落的忧愁铺在他的眉眼间,我看着那张脸一阵心悸,良久猛地笑起来,抓过他手里的伞往后退了两步,脚踩的溅起的泥水落在胳膊上一阵冰凉。

“我喜欢你,蔚川。”我轻声道,他的神色完全没变,波澜不惊的样子。我笑起来高声问道:“蔚川,想当你女朋友的人多吗?有几个候选的?你看我够不够资格排个队?如果觉得我不够资格排队,那也不用给我买明天的机票了,我们就从这里断了联系,以后我会绝对忘记你。”

我说的慷慨激昂,那把伞撑在头上跟没撑没什么区别,我现在激动地整个人都打漂。我看着他等他的回答,他微微垂眸,良久他抬眼看着我,轻轻一笑道:“蔚不是姓,我姓陆,叫蔚川。”

陆蔚川……

他不是该姓楼么?!

我愣神地看着陆蔚川,他一脸平静,薄薄的眼睑一动不动,末了只是好涵养的笑笑,我定定看着他,好半天后才明白自己是被婉拒了。

前排的乔寺玫摇下车窗看着我笑出声,一脸的不屑,大约是觉得我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转头再看陆蔚川,却见他的唇角挂着一点点笑意。

他坐在车里,身上干干净净,我浑身如坠冰窖,蓦地喉头发紧,一颗心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我冷笑一声猛地打开陆蔚川撑着伞的手,他的手很凉,乔寺玫脸色一变,挑唇一笑冷冷道:“别不识好歹!你这样的人蔚川每天都能碰到七八个,自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就想往上凑。”

我瞪着乔寺玫,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陆蔚川没有说话,他平静地坐着,像是我跟乔寺玫两人一场闹剧里最无心看这场戏的观众。我盯着陆蔚川,半天笑出声来,猛然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好笑,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我实在是冒昧了。

我擦擦自己脸上的雨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看着陆蔚川道:“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说完我转身就朝宾馆里走,眼前一片模糊,大雨天的真是作孽,自己活生生给自己找罪受。

雨下的很大,陆蔚川的伞刚才被我打的掉在地上,他一直没去拾,我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把伞,视线一移就看见了陆蔚川,他冷漠地看着我,乔寺玫摇上车窗,车尖锐的一声响便蹿出去了,水溅了我一身,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把黑伞在雨里打着滚,我锤锤自己的脑袋,真是进水了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该死的陆蔚川,再也别让我看见他了!

我转过头正要迈腿,耳朵边却猛然响起一声急刹车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脚却已经收不住了,一个黑色的小轿车直直朝着我冲了过来。

完了!人倒霉的时候真是怎么都倒霉!

我再醒来的时候,除开觉得头有点疼,其他的还行,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太阳,我打量一眼周围,我应该是在医院里,脑袋上夸张地缠着好几层纱布,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怎么看怎么丑。

四周倒是很安静,我才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平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带出回音。我漫不经心睁开眼下意识朝着门的方向看去,而后我就看见了陆蔚川。

真是冤家路窄!

他仍旧是拿着一把黑伞,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只是这次他的身边没有乔寺玫,病房的左半扇门大开着,他路过我病房的时候,我下意识想把自己的脑袋缩进被子里,但是他已经停下脚步看过来了,我索性梗着脑袋回看着他。

他只是看着我,并没有走进来的打算,立在门边一声不吭,倒是看得我发毛。

我轻咳一声想打破僵局:“别看我脑袋缠的夸张,其实一点儿都不疼。”

他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戏谑,嘴角平静的弧度一点儿没变。

我心有不甘,明明是他拒绝我的告白害我被车撞,自己内疚把我送到医院,现在来看我又一声不吭。

我翻个白眼明知故问:“你来这儿有事?”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嗯。”他的声音很轻,始终低垂着眼睑,看不出是在想什么。我咬着下唇,一时气氛尴尬到极点,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说。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过了好久他也没说话,我再想问点什么跟他搭话,一抬头却发现病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有察觉到。

我正想着,一个护士拿着病历卡走进来,见我醒了戏谑一笑在病历本上记录着什么,随口道:“感觉怎么样?”

我小心翼翼道:“我能出院么?”

她皱起眉,翻了两页病历看着我摇摇头:“不行,宋大夫说你暂时情况不稳定,要留院观察。”

我不死心地往她身后张望了一下,空荡荡的走廊上根本没有陆蔚川的影子。

她收起病历夹,不怀好意地笑笑:“不用担心医药费,有人开了。”

说刚说完,病房外就有个小护士喊她,她转身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我躺在病床上,闻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顿时一阵阵反胃。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追到陆蔚川就算了,还进趟医院,我叹口气翻个身,却见窗子上挂着一个青玉的玉佩。

那个玉佩小巧精致,上面雕刻着一个类似于八卦的图案,但是仔细去看却又不像是八卦,而是一个奇怪的符号。风吹的时候一晃一晃的,像个晴天娃娃。

我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想去够那个玉佩,却看见窗子外面一辆救护车急匆匆驶进来,周围散步的病人都看着救护车,一堆医生护士几乎把救护车包围了,我想缩回脑袋,但是却已经迟了。

救护车上被抬下来的人看不出性别,只是一身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滴着。我看着殷红的血,猛地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缺氧一样大口喘着气,随后后脑勺一沉,身体不受控制便重重摔回了床上。

我闭上眼睛之前,似乎有风吹进来,那块玉佩旁的两颗玉珠敲在玉佩上面,发出‘叮’的一声响。

脑子里一片混沌,我瞪大了眼睛四周却是黑漆漆的一片,随后我身边的黑色雾气上升,升到高处时慢慢红起来,那种红颜色不均,有的地方像云彩,有的地方像血,骇人的天幕上方有人在凄厉地喊着,听不出喊的话,但声音有女人也有小孩,我立在原地叹口气。随后不久我的眼前便渐渐有了光亮,周围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早已习以为常,每次看见血晕过去就能看到这种奇怪的景象。我刚想迈脚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我穿着病号服立在原地,顿觉生无可恋。

光亮到刺目的程度时便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我揉揉眼睛打量着四周。

我站的地方是一个工厂,到处放着流水工作线的机器,像是某知名品牌的手机制造工厂,机器有点旧,看样子只是工人休假暂时停止使用,并不像是废弃不用的样子。

我每次晕过去就能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真不知道这次又是跑到哪儿了。但不管是哪儿,刚才我闻到了血腥味,这肯定是个命案现场,我还是想办法走为上计。

我打量下四周,才找准一个空隙想走,却猛地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声音清晰起来,是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男人笑着说道:“报个多少?”

“起码这个数!”接他话的男人笑得很猥琐:“这妮子值钱着呢!难得跑出来一回让咱碰到!”

开始说话的男人沉声一笑:“行!就干这一票了!”

我缩在机器的空隙里他们看不见我,我蹲在墙角默默数着数,只想等着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那两个男人一直在说话,基本就是两个屌丝在意淫自己拿到钱要怎么花。应该是绑架了哪个值钱的人,在想着勒索。

他两好半天也没结束,我叹口气缩在角落里有点犯困,正起了睡意猛地一只手摸到了我的脚踝。

我心一沉倒吸口凉气,我慢慢转头就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瞪大了眼睛趴在我身后看着我,他年纪不大,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大概是人质的司机或者保镖,穿一身破烂的西装,他已经死透了,我刚才闻到的血腥气肯定就是他了。

我又看了他两眼,他的裤脚边有一根血红色的簪子,簪头打成凤凰的样子,簪身上刻着奇异的花纹,看上去价值连城。我想伸手去拾簪子,脚下一打滑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斜不由自主就朝着一边的机器上摔下去。

完了,就不该好奇,这下真是不死也残了,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又回到了病房里。

有风透过窗吹进来,倒很是凉快,那块玉佩还挂在那儿。我看了一眼玉佩,感慨自己是真衰。虽然自己这个特技老是遭罪,但也好在每次都转危为安了。

门口有些嘈杂,应该是已经过了午睡时间,而救护车拉来的病人状态太可怕,所以不少人都挤来在走廊上说话。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处,倒是没什么血的痕迹,这样的事情我碰到过不少次,我早已习惯隐瞒不说,省的说出来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怪胎。

“又量体温?”门口响起一个女声:“这要住多久?”

“不知道。其实就一脑震荡,送来的人大惊小怪。”回话的人听声音是刚才进来看我的护士。

“刚才来了好几个警察问她呢。”声音压低了一点儿。

“楼少爷保释也不行?我听说这次那案子闹得挺大。”

我支棱着耳朵听了下,说的肯定是我,案发现场就发现我这么一个嫌疑人,警察不来找我也说不过去。门把动了,我赶紧脑袋一歪装睡着。

护士进来看了我一眼,那个最先说话的笑着小声道:“将就看看就算了,指不定是个凶手呢。”

“我也觉得是,她看着吧特奇怪,楼家的人送来的时候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楼少爷又怎么了。”

她两小声说了一会儿话把门关上又出去了,我睁开眼睛偷瞄一眼叹口气。我不能一直待在医院里,这里经常能看见血,我可不想又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一直以为是陆蔚川把我送进来的,听护士说这话倒应该是那个楼少爷……

我在房间里扫描了一圈,门是不行了,那护士肯定不会让我走。我最终将目光定在一边的窗子上,我住在一楼,翻窗出去绝对不是什么难事。说干就干,我麻溜蹑手蹑脚下了床,窗子本来就是开着的,我稍稍打开了一点儿自己翻了出去。

翻窗这事我没少干过,只是今天是真的倒霉,落脚的时候脚磕到了窗子,脚腕嗡的一下我顿时能疼的哭出来。

我咬牙站起来,周围到没人看见我,我窃喜一笑直起腰才要走,对面的花园边一个穿着护工服的男人指着我喊道:“干什么的!谁准你翻窗的!”

他不喊还好,一喊周围为数不多的人全看着我指手画脚,医院这种鬼地方,没钱的人是进来难出去容易,有钱的人恰恰相反,我要真住院,那可真是得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我撒脚就跑,那护工抄了条近道就追我,我才不想被抓到,只要跑出医院,我想干嘛就干嘛了。我也不看路,撒丫子就跑,冷不丁在一个转弯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身上。

是一个女人,穿的很干练,一身黑套裙踩一双高跟鞋,被我撞得趴在一边的护栏上。

她怒道:“没长眼睛啊!”

我摆摆手还来不及道歉,就看见自己面前是一个很长的楼梯,楼梯直直通到医院的另一个院子,楼梯两边用护栏隔出了两个坡道,是给坐轮椅的病人用的。

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风驰电掣地从斜道上滑下去,那女人直起身子就朝着坡道跑过去,我抢先跑了下去。要不是我刚才撞了那女人,她也不至于手滑把自己推的病人扔了下去。

我快步追过去,每走一步脚踝就一阵钻心的痛,我咬牙跑过去,最终在轮椅要冲出斜坡冲进旁边绿化带的时候横在轮椅面前拦住了轮椅。

我双手扶着轮椅两边,巨大的冲力使轮椅上的人朝我肩膀上倒下来。他的头发刚好蹭在我的脖子上,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水味和药味,刚闻起来很难闻,但让人觉得灵台清明,再仔细去闻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喜欢上。我蓦地心里一动,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住的离孤儿院很近,她经常熬草药喝,她对我们都很好,虽然有的时候黑着脸,但我们都很喜欢她,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我发呆的空当,穿套裙的女人已经冲到了我面前,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轮椅掉了个头。

我想去看轮椅上坐的人,却被她全部挡住了,几个护工跑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该送去疯人院跟医院的病人都分不清吗?!”那女人怒道,煞白的脸扭曲地不成样子:“你们院长是太久没打官司了是吧!”

“唐蛮,算了。”轮椅上坐的人轻声道,他的声音很低,语气中含了淡淡的笑意,我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的声音温润平和,语气却很疏离。

我依稀能看见他腿上披着一块毯子,刚才他倒在我身上的时候身体并不重,虽然蔚县还是春天,但今天有太阳,甚至还有点热,他身上却让我感到一股凉气,该不会是个得了大病命不长的残疾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小声道:“刚才很抱歉,我……”

那女人冷哼一声推着轮椅快步走开了,轮椅上的人始终低着头,我也没看清楚他的样子,只是心里莫名其妙很懊恼。

几个护工抓住我,我也不想再跑了,这医院到处都是残疾有病的,万一再撞到别人闹出乱子就真的惨了。

我摆摆手冲护工眨巴着眼睛笑笑道:“我自己乖乖走。”

护工都是附近大学的志愿者,见我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其中一个还羞红了脸,果然是纯情少年,跟我表哥季有臻有的一拼。我跟着护工朝着自己的病房走,边走却边回头看着那个推轮椅的女人。

照我一贯的猜想,她应该是一个律师,那种上了台子男人都能瞠目结舌的女强人,看她刚才紧张地样子,大概不是喜欢轮椅上的男人就是那个男人的亲属。

“可惜了。”我叹口气,那男人不像长命的样子。

我进病房的时候几个护士立在一个病房门口对我指指点点,八成是笑话我在医院瞎跑,我闷不做声回了自己的病房。窗子上还挂着那个玉佩,时不时响一下,显得病房里更安静了。

我愣神的空当,医院外面又吵闹起来,几个救护车驶进驶出,声音吵的厉害,我一直窝在自己的床上没敢动,我可不想再看见血了。

又过了好半天才安静下来,猛地门‘吱呀’响了一声,我赶紧躺在床上用被子半遮着脸装睡,我以为是查房的护士,却见门缝里探进一个脑袋来,脑袋戴着一个四方的帽子,脸上挂着酒瓶底厚的眼镜。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眼角长着一颗红痣,长相说不上滑稽,只是透出一点憨厚来。

他见病房里没声音,大着胆子走进来,满意地环顾着四周,身上的灰色道袍洗的发白,走路的时候身上的法器叮叮当当响。

我正好闲着,就出声想逗他:“喂,干什么的?”

他一哆嗦,叉着腿想往外跑,我捋下被子,低声威胁道:“再跑我可就喊人了。”

他不动了,我笑笑打趣道:“小道士,你这是拍戏走错地方了?”

他气愤地转头看着我,眼泪汪汪的样子:“才不是!我来找人的!”

“找谁?找你相好的?”我戏谑一笑,他虽然穿着怪异,但看起来倒是纯善。我继续逗他:“不说我可就喊人了,你看你这鬼鬼祟祟的……”

“找你相好的,陆蔚川。”小道士哭丧着脸,两只食指对戳着,像是说了亏心话。

我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翻个白眼,小道士赶紧拉开门轻脚跑了。我回过神起身追了出去,他能来找,证明陆蔚川还在这儿,鬼使神差我想去看看陆蔚川。

病房区倒是很安静,除了几个值班的护士,楼道上没一个病人,小道士的衣裳在拐角处一闪不见了,我麻溜追过去,他走的不急不缓,我跟着他绕了大半个医院,也不知道他是故意逗我还是迷路了。

我追了半天,最后在花园的时候他却不见了,周围也没有人能问下,我一时兴致缺缺,正想往回走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箫声。

这青天白日的,除了在大学和培训班听过箫声,别的地方我还真没听到过。

我顺着箫声走过去,转过一排紫藤花架子,我就看见了我刚才撞了的女人,吹箫的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没穿病号服,一张脸白的像个贫血。我身边的铁栏杆上爬满了蔷薇花,隔了香艳的赤红蔷薇花,他看起来更显得漂亮孱弱。

我愣愣打量着他,蓦地箫声停了,我一回神便撞进了他的眼睛。他生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瓷白的脸带笑意,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透过层叠的花看过来时,笑意猛地漾开,眼底的层层算计像是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起来纯洁干净。我恍惚生出一种的错觉,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又是你!”他身后的唐蛮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我立马吼起来。

我转身想走,他却一直看着我,他孱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我才一动脚,他目光一沉透出些失望,我心一颤,咬咬牙硬着头皮走过去,笑着打哈哈:“有点巧啊今天。”

“哼!”唐蛮瞪我一眼:“我看是你想巧!”

我就怒了,一个两个干嘛老挤兑我,先前的乔寺玫,现在的唐蛮,我冷笑一声:“对啊,唐小姐你才知道这个事实啊。”

她没搭理我,眼睛有点慌张,不时看一眼自己手里的手机。

我努努嘴默不作声打量着她,轮椅上的男人把萧收起来,温和地笑道:“你在找人?”

我笑笑耸耸肩,压低了声音道:“跟过来没影儿了。”他看起来太孱弱,我大声说话都能惊到他的样子。

他笑了笑,语气没之前那么疏离,温和道:“医院在原来的仿唐建筑上改的,路相对绕一点儿。”

我点点头很认同,唐蛮的手机‘叮’响了一声,她急忙打开,随后脸色猛地沉下去,她看一眼我又看着轮椅上的人,显然有话要说又不想让我这个外人听到,偏偏轮椅上的人没有让我走的意思,我偷偷冲她吐吐舌头,她的脸更黑了。

轮椅上的男人笑着轻声道:“稍等。”随后侧过脸对唐蛮道:“帮我拿下卦盘。”

唐蛮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犹疑道:“再找找吧,老太太刚给了簪子,红嫣戴着出去玩玩,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轮椅上的男人轻声问道:“警局那边怎么说?”

“失踪没到一天,不能出警,但可以帮忙查一下监控。”

红嫣……

我脑海里蓦地有一瞬的缺氧,心脏有力地跳了一下,而后那支血红的玉簪子猛地在脑海里放大。簪头打成凤凰的样子,簪身上刻着奇异的花纹。依稀有女人在小声哭,还有男人狞笑着说:“现在哪有大小姐叫这名儿,红嫣红嫣的,多风尘。”

那声音慢慢轻下去,我脑海里的簪子变成一道刺眼的光连带着声音一起消失了,我身子一晃赶紧随手扶住身边的紫藤花架子,面前的男人还在跟唐蛮说话,一向温和的男人脸上全是冷冷的严峻。

我咽口唾沫偷偷大口喘着气,等气顺了我才漫不经心问道:“红嫣是谁?”

“我妹妹。”他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算了,一报还一报,我刚才推了他险些害得他出事故,现在就还了,我耸耸肩闷闷道:“我帮你找。”

“你能找到个鬼!”唐蛮看着我目露凶光,八成觉得我是来捣乱的。

我翻个白眼,我找到的确实只能是鬼。

“唐蛮。”他轻声喝止了唐蛮,声音温和的厉害,才喊了唐蛮的名字立刻咳嗽起来。

我心一软,蹲下去仰头看着他,脑子里飞花走石回忆着我在仓库里看到的一切。

仓库……门牌号……

我脑子里渐渐有什么东西对上了号。

我努力回忆着,浑身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又发热,我断断续续道:“长平路……38号……安佳智能工厂。”说完我快速重复了一遍地址,身上的异样感也消失了,我笑笑松了一口气,肯定道:“去那儿找找。”

我才说完就看见小道士从一个楼里跑出来,他边跑边四处张望着,我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我便要走,轮椅上的人伸手想拉住我但慢了一点,那小道士眼看又要跑没影儿了,我虽然于心不忍,仍是歉疚地对他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我跟着小道士果然又碰到了陆蔚川。小道士找到了陆蔚川,却摇头晃脑掐指算了算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完全没过去跟陆蔚川说话。

我一直看着陆蔚川,他立在走廊边,手里拿着一把伞,一身黑西装看上去跟周围格格不入,他立了一会儿掏出衬衣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随后就进了大楼,那栋大楼里有急救室,我怕进去再看到血就没跟进去。

我一直在原地站着,到了天黑的时候他才走出来,手里撑着那把黑伞,走下台阶的时候猛地抬头朝我这边看过来,我下意识躲了一下,他到一个拐角处收了伞,又走了几步在路灯下的椅子上坐下去,他坐在椅子上,半翘起腿伸手扯了扯领带,他穿的还是白天我见他的时候他穿的黑西装,只是领带和衬衣都换了。

四周没什么人,他一个人坐着还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路灯从他的左侧脸上照下去,他有一半的脸都隐在黑暗里,我看了他很久,他的眼睛眨都没眨,像是一座雕像。

我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了出去,看着他笑笑道:“这是缘定三生的节奏?在哪儿都能碰到陆先生。”

他头一偏看着我,扯着领结的手一顿却毫不见尴尬,他整张脸都隐在黑暗里。我心里莫名其妙有些慌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后退。一见钟情全都是因为一张皮相,我喜欢陆蔚川却好像不仅仅是皮相那么简单,我总是下意识想靠近他……

“你今天一直在医院?”我试图打破沉默。

“嗯。”他应了一声,低头拿出一根烟点燃抽起来,一派悠闲。

良久,他吐出一个烟圈,见我还不走就盯着我的脑袋看,我想起自己包的像个球一样的脑袋顿时有点囧。

我没话找话:“跟你在一块的那个乔小姐呢?怎么没见她啊?”

“她去西安了。”

我点点头附和道:“去西安好啊,青龙寺的樱花特别好看,现在开的正好。”

“是么?”他淡淡开口,一双眼睛沉沉如水,看不出是在想什么。

我大力点点头,露齿一笑:“去了西安最好多待几天,大雁塔那儿有喷泉,晚上看最好看,全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呢。”

“你看过?”

“嗯。”我笑笑:“我在渭南上学,渭南就在西安隔壁,挨着的,高铁十几分钟,火车四十几分钟。”

他转过头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有点失落,想了想道:“那先这样吧,我先回去了,等会要查房。”

陆蔚川没有应答,我耸耸转身就走,走了一会儿我再转头看的时候,椅子上已经没人了,他倒是走得快!

在医院风平浪静过了好几天,在这期间我既没看见陆蔚川也没再看到那个小道士。倒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偶尔能碰到,我每次见他都是一个人,他叫青台,家里就两个孩子,他和他妹妹红嫣,所以红嫣失踪了,一家人就快乱了套。

他也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红嫣的位置的,只说红嫣已经找回去了,至于命案的事却绝口不提。

他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比较喜欢笑,我闲着没事便跟他说一些碰到的比较好玩的事情,他听的很仔细。他去哪儿都拿着一把紫玉的洞箫,玉质通透,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我不敢喊他吹曲子,他每次稍微动一下都能伤到元气的样子。

我掰着指头算天数,我来蔚县长长短短有半月,虽然暂时来说回了渭南也没事,但整天待在医院了也不是事儿,还不如早早回去,待在这儿总有一种是非之地的感觉。

我发愣发到一半,猛然胳膊上一凉,我抬头就看见他正看着我,我下意识胳膊动了一下,他察觉到了,抱歉一笑缩回了自己的手:“刚才你走神了。”

我挠挠头笑笑:“我在算时间,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去?”他看着我的脑袋目露疑惑。

我讪讪笑笑,压低了声音戳戳自己的脑袋道:“其实根本没事,小题大做,我受不了医院这股消毒水味儿。”

他淡淡一笑,温和道:“红嫣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想跟你说声谢谢,你看……”

“不用了吧。”我皱起眉,我不想扯进别的事儿里了,当时要不是因为我撞了他我才不会说出来了。我眼珠一转笑笑:“医院不让我走的。”

“请不到你,红嫣饶不了我的,就当给我个面子。”他说的情真意切,我也不好再拒绝,我笑笑:“好啊,要是能走就去,不过说好了,只去一下。”

见我答应了,他不说话了,我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和烦躁,下意识就去看不远处路灯下的长椅,椅子上没一个人。我长叹一声,去他家见了他妹妹红嫣,然后我就该给那楼少爷打电话买票回西安了。

第一章 老镇蔚县
饕鬄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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