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疯狂的爱
“为什么?为什么要治好他!”那女人的话一出,古小福和郭齐已经完全愣住了,礼易墨倒显出了一分好奇,将身体靠在墙边,观察着这个农妇。“娘子,你糊涂了吗,我,我好了呀……”郭齐企图让妻子回过神来,可那农妇的眼中突然溢满了泪水。她一转身,紧紧地握着郭齐的手,脸上已经泪水涟涟。“不要走,相公,答应我不要离开,我累死累活也没关系,什么家事都由我来做,只要你不要走……”她抖索着唇,慌乱道。郭齐紧紧按着妻子发抖的肩,想让她镇定下来,可她却哭得愈发厉害了。“不,你一定还是会走的,会回到那个戏台去,那戏班子里一定有很多漂亮姑娘吧,芙蓉,水仙,牡丹……我知道她们都恋着你!你腿脚一好,一定还想再站回到那个地方,她们就会像苍蝇一样围着你转……相公,我求你,不要走,不要走……”郭齐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些尴尬的神色,他不好意思地回头看看站在那的两人,边好声劝道。“不会,我不会……”“其实他的腿早就能治好的吧。”古小福一个出神,身边那袭白衣就突然走了上前。礼易墨站在那个农妇面前,嘴角带了丝蔑视的笑容,道。郭齐惊讶了,他看看礼易墨,又看看妻子,难以置信道。“恩公,你在胡说什么,当初是娘子在竹林里救了我,她那样细心照顾我的起居,在我腿废了受尽冷眼时也没有遗弃我,我才知道这才是值得我共度一生的人,这些年我们也找了很多大夫,治不好伤,娘子她也……”礼易墨没有多言,只是用那种玩味的,几乎透视人内心的眼神这样冷冷地盯着农妇,古小福看到农妇的眼睛越睁越大,瘦黄的两颊被烛灯打上浓重的阴影。她出神的眼看看礼易墨,又看着极力为她辩解的丈夫,终于失声痛哭起来。“是,这么多年来,那些来治病的大夫郎中全都说了谎。”她带着几乎绝望的眼神看着郭齐,声音哽咽,“我给他们都塞了银子,只求,只求他们骗你说没有医治的希望,因为我不想让你走,不想让你离开我……”郭齐脸上的神色变了,他看看自己的腿,放在妻子肩上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月还是这样高照着,银色的光芒愈发强烈。礼易墨脸上隐着的笑意却更加明显了,他看着屋内狼狈对视着的夫妇二人,不紧不慢地又开了口。“还有那根竹刺……”他那邪魅的眼含笑地看着农妇。“应该也是你趁他昏迷的时候故意插进去的吧?”古小福定在那儿,她不敢相信礼易墨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郭齐的脸色已经开始发暗了,从他眼中已经看不到一丝白天的喜悦。郭齐转头定定地看着妻子,农妇一愣,握着他的双手也整个僵硬了,她怯怯地抬起头,只是颤抖着身子极快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低了下去。屋中的沉默静寂得可怕,但很快的,便被一声暴怒声给打断。“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郭齐终于吼了出来,他清丽的声音一放大,在安静的夜晚更显得骇人。农妇一直哭泣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记抽泣都几乎要晕过去。“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啊!自从第一次看到戏台上的你,我就像着了魔了。你的每一场戏我都会去看,我知道你爱吃凉糕,每一次去看你,我都揣着一盒子的凉糕,可怎么也不敢靠近……你是台柱子,身边又有那么多的漂亮姑娘,我只能将那份爱恋埋在心里,直到那天,我偶尔在竹林中看到昏迷的你……”农妇说着,紧紧拉着郭齐的衣衫,哭喊道,“那时我简直是惊讶极了,你居然那么近距离地在我面前,虽然已经昏迷着,我是想救你的,当然想救你,可就在那时,对,就是那个男人,那个有着灰白色双眼的男人……”“灰白色双眼?”古小福和礼易墨顿时焦急起来,异口同声问。“是啊,那个灰白色双眼,脖间挂了个大锁的男人,他从我旁边经过,把竹刺递给了我,这么说:‘如果想要将他留在你身边的话,试试这个怎么样?’”农妇哭泣着,喃喃着道,“即使是一天,我也想尝尝在你身边的滋味啊,就算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让地底的小鬼抽筋扒皮,我也……”“别再说了……”郭齐紧咬着下唇,他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近乎透明了,他拖着还有些不便的双腿走到木床边,扶着床沿坐下,接着和衣躺在上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当了五年的废人吗……”他喃喃地说道,“五年啊,五年来我只能这样躺在床上,除了编编竹篮,什么都干不了……”农妇不再说话,只是将脸越埋越低,她望着丈夫的脸,上前了一步,那床沿便传来了一句缓缓地声音。“别过来。”郭齐的发垂下,将他的脸完全埋住,那声音死得就像是块冻了千年的寒冰,没有丝毫感情。农妇的肩抖动着,她一个没站稳,身子便向后倒去,古小福忙上前扶住她,隔着布衣碰了她的肩膀,古小福才发现,那布衣下早已是瘦骨嶙峋。“那个男人,后来去了哪?”古小福本想安慰她,可一开口却是这句在她心头绕了许久的话。农妇眨巴了下眼,她的眼神分明已经出神到呆滞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礼易墨对郭齐简短地说罢,一把拉住古小福,就走出了木屋。那间原本还带了些温暖的房子像是被凭空凿了一个洞,一阵风吹过,便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了。云雀扑腾着翅膀从破旧的窗口中飞了出来,它亲昵地想停在礼易墨的肩上,却被他厌恶地挥开。古小福慌忙去捉云雀,云雀有些纳闷,但也不愿意停在小福手间,只跟着他们在上空缓慢飞行着。“我们就这么走了?”古小福由着那股大力将她往外拖,拼命甩手,却挣脱不了。“你要留下来看他们怎么相对终老?”礼易墨的笑容在月夜下显得有些诡异,他回头看了看沉浸在夜幕中的那片房屋,还有那间昏黄的,沉寂一片的茅草房子。小福想到刚见到郭齐时他脸上的笑容,还有他口口声声说着那贤惠的娘子。如果他们没有经过那儿,他们夫妇应该还会像从前那样过着幸福的日子吧……“那种建立在欺骗上的感情,可不会长远。”礼易墨回头看看那片茅屋,嘴角弯着一抹笑。他回头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古小福。“走吧。”“好不容易才有了那个半仙的消息呀?”古小福有些着急。“事隔五年,你觉得那女人会知道半仙的行踪?”礼易墨简单道。山野间一片寂静,凹凸不平的土地被月光照出了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白点,两人一鸟拉长的影子在那些白点中不规则地晃动着,伴着一旁沙沙作响的零碎树叶的倒影。礼易墨到了一块大石前,突然停下脚步,他一屁股坐到石块上,长长的黑发就这样顺着宽阔的肩头流泻下来。古小福站在他面前,前方是眠在月光中的大片麦田,大概早晨农人刚来收割过,周围全都绕着那淡淡的麦香。礼易墨别过脸望着那些麦子,似乎暂时不打算做什么害人的事。“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古小福思量了许久,还是战战地坐到了白衣男子身边的石块上。“说。”礼易墨抬了下眉,眼神很是骇人。“你怎么会知道郭齐的妻子做了那些事呢?你跟她之前应该并不熟识才对……”古小福道,“难道你之前来过这儿?”“说什么废话。”他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一下小福,从脚边扯了一根稻草,三两下将长发挽起,胡乱扎了个髻子,用稻草一悬,呼了口气。“礼易白那家伙总是喜欢把头发放下来,难道不觉得碍事吗。”他咕哝了一声,虽然那发髻弯弯地挂在他的耳旁,但那分明的精致轮廓也完全展露在月光之下。“拔竹刺本来就是个容易的活,是那个叫郭齐的男人脑子笨,才会因为这个废了五年的腿。”他不屑道,“而且竹刺入肉的方向和深浅,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古小福睁大了眼,有些佩服地点点头,看着他白衣上的那张有些得意的脸,突然觉得有丝不对劲。“你,不是绝代公子吧……那么,你应该也不会医术,我是说,还是说你们共用一个身体,那些技能是可以共通……”“才不是这样。”礼易墨粗暴地打断了小福的话。“那些无聊又治病救人的医术我才没兴趣会,你见过礼易白会爬树吗,见过他会使刀弄枪吗,我会的,可比他有用多了。”礼易墨说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将一条腿翘到了前方的大石上,“不过跟他呆在一起那么多年,那家伙整天采药泡药,我看着多少也明白一些。”小福觉得,这个不羁的姿势看上去倒不显得这人很讨厌。“原来这样也能看出竹刺是人为的还是意外的呀。”古小福佩服道。礼易墨清咳了几声,别扭地看了眼古小福,这个笨丫头居然对他这么随口说的话信以为真,拔竹刺不难没错,可要看五年前的竹刺是怎么进去的,凭他这样三脚猫的旁观者可是看不出来,其实他也只是突然而起的心思,那时那女人的眼神中全是害怕,却没有到完全崩溃的地步,他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却真被他猜中了。“有时候,会观察的眼睛比无聊的医术更有用。”礼易墨随口道,看着她那双像是家犬般信服的眼,他倒有些不自在了。古小福点点头,她觉得这句话在理,可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倒没有想明白。“你和绝代公子是完全的两个人吗,是兄弟吗,为什么你知道他所有的事,而他却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呢?”古小福鼓起勇气将这些天心底的疑问全部丢出。“谁和那家伙是兄弟!”礼易墨白了她一眼,“如果他记得没错,一定是因为吃了那个药丸,我才会钻到这家伙的身体里去,每个月除了那几天,我就像一直躲在一个暗不见天日的角落,看着他在我面前做的所有事,我说的话没有人能听见,我要做什么事却没有身体来让我去驱使,这种感觉我真是厌恶极了!”古小福似是而非地看着他,突然觉得礼易墨紧锁的浓眉间显出一丝哀伤。“这实在太不公平,我一定要早点脱离这种生活。”礼易墨斩钉截铁道。“你,不会杀我吧?”古小福突然问。礼易墨转过身,目无表情地看看她,摇头。“你要陪我一起去找礼易白说的那个半仙。”他嘴角扬起,漫天的星光似乎都盛到了他的眼中。“你终于想明白了。”古小福有些感动,其实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礼易墨这人也不算坏,是啊,只有找到那个半仙,将身体完全归还给绝代公子,礼易墨才算是真正解脱了……“对,我要让那个半仙想法子把礼易白从这个身体里完全赶出去!他要是不就范,我就杀了他。”礼易墨朗声大笑。古小福傻在原地,面前的男人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她感到后背凉飕飕的,突然想到了什么,正想开口,礼易白突然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有些得意地对她道。“为了对付我,还特地灌了菊花茶,不过在满月的时候我对菊花可没有什么感觉了呢。”他笑着捋起袖子,那健壮的手腕在月光下发着光泽。“而且还有个很不幸的消息。”他弯腰,将脸凑到小福面前,突然握住了她的下巴,猛地拉近。“每月十五的那天,我能在外面晃荡整整二十四个时辰,所以,恭喜你,我会陪你一起看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阳。”他含笑着,用那邪恶用灼热的目光毫不避忌地看着古小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