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让从梦中醒来,他轻声唤她,没有回应。他在暗中开了灯,发现念真已离开。没有告别,没有征兆。他点了一支烟,拨通念真的电话。深夜的美兰机场,白天拥挤吵嚷的人潮退去,只有零星几个等候夜航班机的乘客,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念真站在玻璃窗前,看到外面起起落落的巨大铁鸟,内心唏嘘。她接到让的电话。他说,就这么离开了?让,虽然结局差强人意,但,遇见你,我从未后悔。念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故作轻松的语气。让犹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出现短暂的空白。她说,让,再见吧。念真挂断电话,关掉手机。她深长呼吸,重新嗅闻到这座离岛潮湿的植物气息。早晨六点二十五分,苏念真回到下着大雪的临州。簌簌在航站楼的到达口等她。看着念真远远的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簌簌嚎啕大哭。“喂,我不是活着回来了,哭什么。”簌簌抽抽噎噎的说:“苏念真,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瘦成什么样了?”“有你一大早等在这儿接我,让我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凄凉。”念真说着,揽着簌簌的肩膀。不知怎的,那一年冬天,临州持续落雪。除了上专业课,她依旧窝在咖啡馆儿里。念真有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从来没有离开,也从来没有遇见那个叫让的男人。拉姆打电话过来,晚上在PORBar有一场演出,结束后叫念真和簌簌去吃宵夜。这是簌簌和华子在争吵后的第一次见面。簌簌表情怏怏的,华子也是心不在焉的。平措看不下去了。“你们这样有意思吗?各让一步,赶快和好吧。”簌簌看了看华子,“我不是公主,人家不愿奉陪就算了。”“哎,我说你还来劲了,就你这么作,谁能伺候得了!”簌簌被华子这么一吼,觉得脸上挂不住,拿起包气呼呼的走了。平措推了推华子,他还是一副爱谁谁的表情。念真见状,赶快拿了外套追出去。她跟在后面喊了几声,簌簌还是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念真跑了一段,追上簌簌。“喂,至于这么生气么?”她拉着簌簌的袖子,玩笑似的说。“其实我不是因为他一句话,只是觉得在一段关系里,他愿意迁就愿意让步很重要。如果连这点小事他都不想做,还有什么必要在一起呢。”晚春的夜晚,连风都是暖的。簌簌穿一件墨绿色格子大衣,头发已长过耳垂。十九岁的簌簌用极为成熟的思维冷静理智的看待问题,包括她的初恋。“念真,我只是希望你安全。我不愿提起,但,我很担心你。无所顾忌的奔赴一个城市,无所顾忌的去爱一个无法给予你位置的人,太过危险。”念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从海南回到临州已经四个月,其间她和让断断续续的联络。只是简短的电话或是在午夜发出的短讯。然而,从离开离岛的那一刻,她便料想得到,她和让,最终无法做到真正的告别。他说,念真,我要怎么办?念真,我好想你。她说,让,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位置,一个能够在你身边停留的位置,你可愿意?你可能做到。五月的第一天,簌簌看到念真在宿舍收拾行李。“去哪儿?”念真没吭声,只是一件件叠着衣服。簌簌走过去,拉住她,将行李箱中的衣服一把掏出来丢在桌上。“苏念真,你到底能不能清醒一点儿?那个男人对你没有任何承担。他已经有了妻子女儿。你就这么作践自己吗?”她说,簌簌,几个月来,我不断做出努力,试图忘记和自我平衡。然而,当我在夜里长久的失眠时,能够看到内心巨大的空洞。我知道他的现世生活已经完备,也知道想在他的生活中占据任何位置是不明智的。然而,我和他,尚未完结,还将共行一程。她语气和缓坚定,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簌簌清楚,此时再有过多阻拦对她都已无用。“什么时候的飞机?”“今晚六点。”“他会去接你么?”“事实上我没有告诉他。我已和他有一段日子不再联络。我只是无法待在这里经受内心磨难。去往他所在的城市,也许能够获得内心安稳。”“念真,这样无意义的投奔只能让你身心俱疲。我只希望你能够学会保护自己。”“簌簌,遇见他,我没有退路。我只能用尽全力。”簌簌打算送念真去机场,被她拒绝了。她说,簌簌,感谢这两个字在我们之间早已无用。然而,当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依然选择站在我身边,而非用道德的标准评判我,对此我已心怀感激。黄昏时分,天边大团浓重云朵缓慢移动,临州即将降下第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