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图强预料的一样，凌汐的作品一路杀进最后的评审阶段，十分顺利。凌汐一度怀疑是不是齐斯明在幕后操控，但图强说：“齐斯明没那么傻，选一些乱七八糟的作品，到最后，还要做出来丢人吗？”最后评选出来的前三名作品，是要做成成品作为限量版售卖的。

凌汐很开心，也有一些自豪。大学没有顺利毕业，到处找工作都被拒绝，她一度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能靠打临工养活自己了，没想到还能有进入大集团的机会，并且能够崭露头角。

“先别得意，”图强又打击她：“三天以后就是公开终审，你要当着那些挑剔、罗嗦、没品位、迟钝、OUT、丑了吧唧……”

“哎，你的形容词还真多啊。”

“哼，”图强一脸不屑：“反正那些所谓的设计师团队的精英骨干们，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对你这样初出茅庐的设计师，绝对是满嘴挑剔没事找事。不过不要紧，你好好准备，当着他们的面好好陈述自己的作品概念，震他们一把，吓死他们！”

凌汐失笑：“我又不是发动狮子吼，还能把他们给吓死！你平时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就算盛世的设计师你都不喜欢吧，SJ的设计师也惹到你了？”

“醋缸带领的人能有什么省油的灯……”图强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果然听到凌汐问：“醋缸？是谁？”

“SJ老板的千金。”图强立马转移话题：“你把终审那天准备陈述的东西给我说一遍，要声情并茂！”

凌汐没有再追问，真的拿起准备好的资料看了一遍，然后对着图强讲述起来。图强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幸亏没有再问，不然没法子跟齐斯明交待了。

午饭的时候图强特地找到齐斯明：“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凌汐今天都问到我头上来了，幸亏我机灵，转移话题给她带过去了。不然，你那醋缸，可就被她知道了。”

“你这样说，像是我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图强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和醋缸以后要结婚的好吧！八卦杂志不也一天到晚地猜你们的婚期吗？你又没公开表示反对！凌汐可是你一门心思塞进盛世塞到我这里来的，这次还费尽心思拉着SJ一起，办个什么新人大赛，不就是为了让她出头吗？你对她这么好，是在做慈善还是做公益？别跟我说你对她完全没有感觉就是在培养一个有天赋的设计师！信你我就是白痴！”

齐斯明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图强看了他半天，他说了一句：“下次她再问到这个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诉她。”

“告诉她你有醋缸？”图强一副惊讶的表情：“搞了半天你还是选择了醋缸？哎哎哎，我徒弟除了家世背景，有哪一点不如那个公主脾气的醋缸啊！”

“这不是选择不选择的问题，”齐斯明看着图强，眼中平和无波：“我没有选择的资格。”

图强会错了意思，他按自己的想法说：“是怕爷爷受刺激？当然了，现在爷爷的病情，你要是一下就说你不要醋缸了，那他是受不了……醋缸是爷爷一直认定的孙媳妇，她的公主脾气，倒是从来不在爷爷面前发……”图强想了一想：“不过凌汐也很好的，没事儿斗斗嘴也很愉快呀！”

“你要是喜欢，你就追。”齐斯明的语气有点生硬：“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你还对别人这么好？我要是个姑娘，我都误会了！”图强瞪他几眼，又笑嘻嘻地说：“你说句你不喜欢她。”

“干什么？”

“你快说呀！”图强笑得更开心，还把手机的录音打开：“你说你不喜欢她，我立即去追。”

“无聊。”

“朋友妻不可欺！我一直以为她是你的呀！我要留下证据，免得你反悔。快说快说！”图强把手机靠近齐斯明的嘴巴，齐斯明躲来躲去，还是被他逼到嘴边，思忖半天，说：“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图强悻悻地说：“你就知道说这一句，和你聊天真是费劲啊。我说你哪儿来那么多心思，搞得一脸沉重的样子？”

齐斯明的眼睛转向了别处：“有时候我看着你骂人，很羡慕。人能活得任性妄为，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他低垂了眼眸：“我的所有行为，都在爷爷的控制之内，小时候是无法反抗，长大之后有能力反抗了，却发现，从前的一切灌输，早已变成习惯，想改都改不掉。也许我最没有心思的时候，就是在巴黎上学的那一段日子，每天只想着设计图要怎么做，想着怎么躲避房东在房子里烧火锅吃。”

图强最听不得这些心酸的话，摆摆手说：“你怎么跟凌汐一德性，时不时说点儿让人难受的话。不过她是感慨穷日子，你是感叹富生活。哎，虽然不太一样吧，但其实好像，本质都差不多。”

齐斯明听了这话，又沉默了。

“不过凌汐的性格可比你可爱多了，人家一直乐观的很，不像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图强把他桌上那杯没有动过的咖啡端起来喝了几口：“你这样子估计挺招女孩儿喜欢，她们管这叫……啊对，冰山男。现在流行啊，你可以继续装酷。醋缸不是就喜欢你这样儿么。”

齐斯明不再理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开始看。图强白他一眼，自己走了。

吴方从门外进来见到正要走出去的图强，打了个招呼。吴方看见齐斯明若有所思的样子：“出什么事了么？和凌小姐有关？”

齐斯明皱眉：“我对她——有这么明显？”

“在公司里，图经理是和您关系最近的人了，他又一向爱开玩笑，最近尤其喜欢开凌小姐的玩笑。我见他出去，您的表情又是这样，就这样猜了一下。”

“你也误会么？”

吴方低头微笑：“您对杜小姐的事情，从来没有这样上心。”

杜小姐，就是图强口中的“醋缸”，SJ集团的千金——杜逸岚。

“我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带她进集团，学习设计，成为出色的设计师——这些，我都跟你说过。”齐斯明嘴硬地说。

“也包括送外卖、洗碗、帮她打架……么？”吴方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看了一眼齐斯明的脸色，就只是微笑，闭口不言。

齐斯明干脆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背对着吴方：“这些都是附带的必须做的事情。图强真是个八婆。”

吴方一副“你是老板你说怎么就是怎么”的表情：“是。”

沉默了一会儿，齐斯明又说：“我以后会多注意。尽量不与她有工作以外的接触。”

“您是在向我保证什么吗？您不用向我承诺的。”吴方的微笑总是恰到好处：“凌小姐是个招人疼爱的女孩子，您即使多做一些‘附带’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

“你知道，我不能那么做。”齐斯明的声音带了几许无奈：“得不到的，最好是不去要。免得伤人伤己。”

吴方走到他身边，声音不大却直指人心：“与其为了她的幸福而放弃她，不如为了她的幸福而努力。您说呢？”

“只怕她知道真相以后，只会怪我恨我怨我。”齐斯明苦笑了一下。

“您是为了让她得到该得的一切，该得的一切是什么？是盛世，是继承人的身份，是董事长的宠爱，而这一切，并不一定非要她成为名正言顺的盛世总裁，成为董事长的孙女才能得到，如果作为董事长的孙媳妇，也是一样都能得到的！”吴方有些激动地看着他：“您这些年来为集团所做的一切，就真的愿意拱手让人，还有真相揭露的后果——您会身败名裂。您想清楚了吗？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方式呢？”

“别说了。”齐斯明打断他：“我不想永远活在谎言和欺骗里，这种感觉太让人憋闷，也太让人战战兢兢。”

岳阳很久没有给凌汐打电话。从前，他都是一周两次电话，而自从上次见面，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消息了。

凌汐有些踟蹰地看着手机里岳阳的名字，犹豫要不要打，结果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岳阳的名字不停闪烁——他打过来了。

凌汐接起来，很平淡地“喂”了一声。

岳阳在那边好像很着急：“姐姐，你快来F大一趟！华致哥哥跟警察说不清楚了！就是他送你的那块玉！有个人非说是他偷的！那玉上有你的名字吧姐姐？！华致哥哥不愿意找你来，但是警察说除非是这个名字的人来才能证明啊，姐姐你快来吧！我在F大门口等你啊！”

岳阳一直在说，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可是凌汐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完全不明白，因为她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只有那一个曾经心心念念的名字——

华致。

那个在篮球场上被人肘击受伤流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男生，再一次鲜活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他每次打球，总有很多女生围观，不停呐喊助威，几乎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粉丝团。很多女生都知道他喜欢喝的饮料牌子，总是买好了饮料拿在手里，只希望他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能把水递给他。可他每次，只是跑到凌汐身边，笑着拿起她手边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后来，他在她寝室楼下大喊：“凌汐你给我下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都不敢下来面对我吗！”

她只能躲在隔壁寝室里，听着他不顾宿管阿姨的阻拦，冲上来到处找她。连同学都不忍心，劝她出去见见，可她只是摇头，咬着牙，硬着心肠听着宿管阿姨把他带了下去。

凌汐的思绪有些混乱，但还是很快到了F大。她一度再也不想来到这里，她曾经的母校，没有能够顺利毕业的遗憾之地。

岳阳看到她跑了过来，拉着她向学校里面走去：“姐姐你可来啦！华致哥哥还被扣在警务室呢！”

“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考姐姐的大学，”岳阳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大学开放日，我就来看看。没想到碰见华致哥哥，他的玉被人抢了，他死命追了回来，那个人却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两个人都说玉是自己的，那个人也看到玉上刻了你的名字了，所以玉上的细节也说的很清楚，警察就让华致哥哥找你来，但是他不肯。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姐姐，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凌汐摇摇头。

警务室。

华致坐在那里，还是喜欢穿米白色的休闲衣，看起来健康阳光。他没有注意到凌汐走了进来，在听到凌汐和警察说话的声音时，惊异地抬起头。

凌汐和警察解释完，看着警察把那块晶莹剔透的翠玉还给华致。她迎上他的目光，却不再是以前的炽热，只是一种陌生的犹疑。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了警务室。岳阳知趣地走远了。

“我不想说谢谢。”华致开了口：“并没有想麻烦你。”

凌汐的语气也很淡：“我也没打算让你道谢。”

又是沉默。

空气里弥漫着说不清的落寞和疑惑，和若有若无的过往情愫。

华致把那块玉紧紧握在手里，捏得自己指甲泛白。F大的林荫道很长，时光仿佛在他的眼前倒流——从前的夏天，她吃着冰淇淋，他牵着她的手，捏着另一只冰淇淋说：“不要吃那么快，我这个给你留着。”她含混不清地说：“不是要抢你的啦，只是太阳太大了，再不吃就化啦。”

凌汐在前面走着，眼看着快要出校门。华致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到底是为什么？”

她似乎已经猜到他会问，并没有回头：“为了钱。”

他挡住她的路：“不可能。”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她抬眼直视着他，毫不闪躲：“你有多了解我？不过一年的时间，你能有多了解我？我很爱钱，比你想象得还要爱。我跟你说过，我不可能跟个穷人在一起。”

华致的眉毛抽动了一下，眼中最后的一点不相信终于完全褪去，渐渐被玩世不恭的模样取代，甚至带着一丝嘲弄：“她给了你多少钱？”

“足够让我离开你。”凌汐没有一丝犹豫，说出的话和当年一样绝情，没有留半点余地。

华致的表情和当年一样，再一次受伤。只是这一次没有延续很久，他甩了一下头，带着无所谓的笑意，又仿佛夹杂了一丝伤感，说：“现在要多少钱？”

“什么？”凌汐没有明白。

“现在要多少钱，才能足够，让你跟我在一起？”华致的目光开始变得咄咄逼人，还带着愤怒。

凌汐的心颤了一下，回避着他的目光：“多少钱都不可能。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扭头向着校门大步走去，仍旧不给他留一丝余地。

“那你为什么今天还来？！”华致一把扯住她，拽得她胳膊生疼。

她大力地甩开他，却怎么也甩不脱。他的力气还是那样大，就像从前拥抱她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就快被他捏碎了。

她的手臂被他紧紧握着，他只是一遍遍地问：“你为什么来？为什么还来为我向警察说明情况？你这么狠心，为什么不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过是心疼那块玉！”她一眼瞟见那块玉，随意编造理由：“这玉几千块钱呢！何必白白便宜了别人！”

“凌汐！”他吼了一声：“你混蛋！”他甩开她的手：“就这么爱钱吗！”

“是！”她说完，转身大踏步地走，再不回头。却听见“噼啪”一声，清脆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只停顿了半秒，还是走远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地上那摔碎的玉。

盛世集团。高级会议室。

图强不停地看表，不停地打着凌汐的电话。他看着台上一个个设计师讲述自己的作品，心里焦躁不安，暗暗咒骂：“死丫头！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五分钟之内再不出现我就劈了你！”

“下一位，盛世集团的凌汐小姐。”台上的司仪念着名单，环顾四周却没有人上台。司仪又叫了几遍，之后说：“根据规则，凌汐自动放弃……”

“放弃什么啊！”图强叫了起来：“她又没说不来！谁家还没点事情！我不是在这儿吗！”

平时看不惯图强的人很多，立刻有人说：“你在这儿顶什么用？这些作品，难道是你替她操刀的？”

“胡说八道什么？”图强还没反驳完，又有声音响起：“图经理，不管她家里有什么事情，规则就是规则，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改变，现在还没来，就已经是弃权了。”

“她又不是最后一个，先让后面的人讲述不行么！”图强简直恼怒了。

反对声此起彼伏，整个会场炸开了锅。图强一个人对着各个方向来的声音，大声反驳，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