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整天忙于制作成衣样品，图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趁着和她讨论设计的时候，告诉她杜逸岚的事情。凌汐渐渐知道，杜逸岚是齐斯明的爷爷非常喜欢的，并且已经认定的孙媳妇。齐斯明没有拒绝过，也没有承认过，就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着。杜逸岚隔一阵子就会到盛世集团来晃悠一下，彰显她未来女主人的身份。齐斯明没有公开表示过支持，但是也没有反对。

图强总结的话语就是：“反正他一切都是为了爷爷的身体，爷爷受不了刺激，没有办法啊。他从来没说过要和杜逸岚结婚，也没见他对杜逸岚有多好，起码，绝对没有对你好！”

而凌汐只是专心地缝制着成衣，不说一句话。

齐斯明来过图强办公室几次，都是公事，与凌汐也有交谈，但凌汐却不再看他的眼睛。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淡然，却因为凌汐的疏离而焦虑不安，甚至整天都魂不守舍。偶尔在食堂单独遇上，凌汐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同事。

齐斯明开始怀念那个雷雨之夜，她的温度，曾那么真实地停留在他的手上。

他只能克制自己，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工作，投入到将凌汐打造成顶级设计师的道路上去。

成衣样品最终审核的这一天，凌汐起得很早。她仔细地把成衣从模特身上取下来，再次熨烫了一遍，小心地用衣架整理好，又套上保护套，最后装进专门的衣袋。三个衣袋她双手提了，正在关制作室的门，图强颠儿颠儿地小跑来了：“你真早啊！我来我来！我给你提！”

“没多重的。”凌汐看着图强非要拿起三个袋子，笑着说：“老师亲自给学生提东西，可真不敢当。”

“哎，你早点习惯吧，不敢当的事情还在后头。”图强嘟囔了一句，凌汐当做没有听见。

这次最终审核的地点，定在SJ集团顶层会议厅。凌汐跟着图强出了盛世大楼，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那里。

“宾利？”凌汐自言自语。

“嗯，齐斯明就喜欢这车，一个牌子的恨不得把所有颜色都买下来，凑个彩虹得了。”

凌汐看了看这车，是深蓝色的。

吴方大概是看见了他们，从驾驶室里出来，赶过来接过图强手中的袋子说：“凌小姐早。”

“那辆黑色的……修好了么？”凌汐问吴方。

“车子拿去修了还没有取回来，很多配件和车漆要从国外厂商那里订购，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

凌汐点点头，脚步却有些踟蹰。那车子的车窗玻璃没有摇下来，她似乎看见齐斯明正坐在里面看着她。

吴方看出她的犹豫，不动神色地说：“SJ集团在城西，早上不好打车，所以齐总吩咐我来送凌小姐过去。齐总也是评委之一，一早已有SJ派专人专车来接走了。”

凌汐不知是轻松还是失望，坐进了车。

车内的办公车板已经放了下来，上面放着一个保温桶。吴方说：“凌小姐用点早餐吧，这么早一定还没吃。”

“就一个保温桶呀！有没有我的？齐斯明真是小气死了，就知道给凌汐一个人准备好，都不记得我！”图强开着玩笑，却见凌汐并没有笑，他干笑了几声，看着凌汐打开保温桶：“都有什么吃的啊？”

凌汐拿了一个三明治和牛奶，把保温桶递给图强：“你吃吧。”

她想起那个雷雨夜之后的早晨，也是这样一个保温桶，安静地在桌上放着，等待着她的开启。那时的心境，和现在完全不同。

图强见凌汐不再说话，也只好默默地吃着。

SJ的大楼和盛世的很不一样。SJ没有盛世那样大气高雅，处处流露的是一种精致清新。凌汐想起杂志上曾经八卦过，说自从盛世和SJ换了年青一代的掌门人，各自大厦的风格就像是两个人的化身，并且大气高雅和精致清新，是如此般配。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对。自己才是这故事的插曲。

图强带着她走进SJ大楼。她从没有来过这里，她所出入的地方，都是些拥挤的小公司，没有统一的制服，也没有高素质的门卫和前台。就像她最初进入盛世的惊讶一样，SJ更让她惊叹。也许是女性领导者的缘故，这里的员工制服都十分秀气优美，领口还有手工绣制的公司logo，十分典雅。公司四周随处可见花木盆栽，布置得像庭院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也许这里处处都充斥的，都是杜逸岚的气息。凌汐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舒服。

顶层会议厅。

凌汐是倒数第二个上台演示。齐斯明坐在评委席，向着她这边看过来，她却提早一步低下头，假装看着资料。柳飞也是评委之一，他敏锐地扑捉到了他们俩之间的细微情绪，若有所思。

她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她怕看到和那天晚上拥抱时不一样的神情，她怕他用眼神告诉她，其实他对她，只是源于都是孤儿的同情。

图强坐在她身边，轻声说：“好好比赛，别的先别想。”

凌汐的三件成衣，分别是暗金色的晚礼服、宝蓝色的宴会装和水红色的OL套装。三件成衣在模特身上展示出来，搭配在一起十分亮眼好看，加上凌汐今天自己身上整体颜色是浅白，更加衬得这三套衣服闪耀非常。

凌汐在台上仔细讲解她的设计理念，齐斯明静静看着她，仿佛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看她，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

亮分的时候，齐斯明很快举起了牌——10分。这是一个满分的分数，引起现场在座的各位参赛者和设计师的侧目。一般说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设计师是不会对一个设计作品给予满分的。而齐斯明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告诉了所有人，他就是力挺凌汐到底。

凌汐不禁看向齐斯明，他也正看着她，眼神里的鼓励和宽慰让她安心。她感谢地微笑，他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也开心起来，对着她微笑。

最终，SJ集团的胡雅和凌汐的分数一致，评委们决定闭会十五分钟，商量出最后的结果。凌汐等设计师都离开了会议厅，坐在外面的茶水间等候。

杜逸岚不在国内，SJ公司的日常事务主要由柳飞负责。柳飞力挺自己公司的胡雅，认为凌汐无论在经验和能力方面都不如胡雅纯熟，冠军非胡雅莫属。

齐斯明听完他的陈述，只是一笑，看着在座的众人：“其他人怎么看？”

在座的人里，除了柳飞和齐斯明，盛世和SJ的设计师各一半。盛世的人自然以齐斯明马首是瞻，而SJ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喜欢凌汐的设计，还有是觉得齐斯明迟早是老板，再有就是不喜欢柳飞的人也在其中，于是大家一致通过凌汐当选冠军。

柳飞还是不死心：“胡雅的能力你们有目共睹！就算凌汐也不错，难道胡雅就技差一筹？凭什么埋没别人？你们就都同意凌汐当冠军？都同意？都同意？！”

大家面面相觑，基本都看向齐斯明。齐斯明双手抱臂，俯视着柳飞，明显胜局已定。

“我不同意。”

会议厅另一侧的大门被推开，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大家回头一看，纷纷起身：“杜总。”

打扮精致的杜逸岚笑着走了进来，没有理会其他人，看着齐斯明：“斯明，我提前回来了，怎么样，惊喜吧？”

齐斯明没有说话。其他人看看两个人，都纷纷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在茶水间等候的选手们看着一群评委走了出来，纷纷上前询问结果。柳飞笑着说：“结果还没出来呢，齐总和杜总，还要商量。”他把“杜总”两个字说得很重，眼睛一直盯着凌汐。

“杜总回来了吗？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回来吗？没有看见她上来呀？”SJ的人七嘴八舌。

“杜总想给齐总一个惊喜，所以提前回来了呢。”柳飞的笑意更浓：“杜总从她的专用电梯上来的，直通会议厅，所以你们都没看见。说了是惊喜嘛。”他故作神秘：“你没看我们都出来了，人家小两口正在里面亲热呢。给他们一点空间吧，结果迟早会出来的。我请大家喝东西。”

众人一片欢呼，打电话去点外卖饮品。

凌汐的心有些发紧，她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不自然，就坐下来翻着书架上的时装杂志。图强凑过来说：“柳飞的话，你当八卦听听就算了，不要较真。他就会夸大其词。齐斯明我还不了解？他是那种会把所有人都赶出来抓紧时间亲热的人吗？你给他换个脑袋看他会不会。”

凌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本杂志。图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杂志上硕大的标题——“时尚优雅女王杜逸岚”，正是杜逸岚的专访。杂志上的杜逸岚衣着精致，雅致有度，整个人透着干练精美。

图强“啪”地把杂志合上，放回书架：“SJ的人真是自恋，把有老板采访的杂志放得到处都是！齐斯明也有很多采访好吧，他从来都不往公司摆。”

“杜……杜总她，也是设计师吗？他们……怎么认识的？”凌汐问图强。

图强还没说话，一个走过来问凌汐要喝点什么的SJ员工，正好听到这个问题，眉开眼笑地开始说八卦：“哎，我告诉你吧！杜总是和图总一样优秀的设计师哦！他们还一起去过米兰服装秀呢！至于我们杜总和你们齐总，据说啊，是一次齐家的宴会上，一见钟情呀！真是好浪漫呀！王子与公主的完美邂逅！”

王子与公主。

凌汐心里一片黯然。是啊，他们确实是王子与公主，而自己，连灰姑娘都不是，只不过是游离在他们世界之外的一个普通人，一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尘埃。

图强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SJ员工：“你知道得还真详细啊，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怎么？”

“所有人都这么说呀！再说他们俩本来就是一对么！”这员工白了图强一眼，转身走了。

图强想跟凌汐解释，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凌汐有些落寞地看着会议厅的大门，那门，还是没有打开。

“斯明，你怎么都不惊喜嘛，你想不想我？”杜逸岚把手挽在齐斯明的胳膊里，看着他笑。

齐斯明看看她的手，她嘟着嘴把手拿了出来：“知道啦，你不喜欢在公司这么亲密。不过，这里又没有别人。”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想你了呀！”杜逸岚又靠近他：“害怕你被别人勾引走了呢！”

齐斯明没有接话，而是问：“你刚才进来说你不同意？你了解这里的情况么？”

杜逸岚笑得自信：“我有什么不了解的？公司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听说这个凌汐，是你亲自安排进公司的，还让图强亲自栽培，这次新人大赛又力捧她上位——她有什么背景，你这么给她面子？还是——”她笑得暧昧：“她的背景，就是你？”

杜逸岚从来都是这样一针见血，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齐斯明早已料到她会有这么一问，很平静地说：“是爷爷的人。”

“爷爷？”杜逸岚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十分怀疑：“你别以为爷爷现在身体不好，我就不敢去问。”

“你尽管去问。”齐斯明坦然地看着她。他知道，她绝对不会去问爷爷任何事，她太在乎在爷爷心里的形象，爷爷又最讨厌争风吃醋疑心重的女人。

杜逸岚果然被将住了一军，半天才说：“她是爷爷什么人？”

“可能是远亲。”齐斯明含糊其辞：“爷爷没有说得很明白，只要我好好培养她。”

“就算如此，我也不同意让她当冠军。”杜逸岚耍起了脾气。

每次两个公司联合举行的比赛，总裁都有一票否决权。杜逸岚不同意，就意味着凌汐不可能胜出。

“理由呢？”齐斯明有些不耐。

“斯明，”她又挽着他的胳膊：“你都不知道，我在国外听了多少你和她的事情。你对她可真好，我吃醋，我不高兴。”

齐斯明心里叹气：“你要怎么才同意？”

杜逸岚就在等他这句话，抓着他的手揽在自己腰上：“你知道的。”齐斯明皱了皱眉头，最终没有拒绝。

会议厅的门打开了，大家纷纷站起身：“齐总，杜总。”接着就有些讶异的声音，但更多的是窃笑。

凌汐看着齐斯明走出来，身边的杜逸岚笑容得体地依偎着他，而他的手，稳稳地揽在她的腰上。

“搞什么？！”图强骂了一句。

身后的人窃窃私语：“呀，你看，齐总搂着杜总呢！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呀！看来他们的好事要近了呢！”

“就是就是，齐总一向酷得要命，从没看见过他和杜总挨这么近呀！”

“这就是承认杜总是未婚妻了吧！哎呀，好幸福！”

凌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那上面，似乎还有他残留的余温。

齐斯明的目光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凌汐的身上。凌汐却撇开了头，没有看见他那无奈落寞的眼神。

“我们商量过了，”杜逸岚显得很高兴：“最后决定制作限量版的成衣样品，是凌汐的作品。”

周围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家涌上来祝贺凌汐。她有些无措地接受着祝贺，说着谢谢。杜逸岚拉着齐斯明走到她的面前，笑着向她伸出手：“凌汐小姐，我是杜逸岚。你的作品，我和斯明，都非常喜欢。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凌汐伸出手去，杜逸岚握得很用力，眼中还带着一股挑衅。凌汐的斗志总是很容易被这样的挑衅激发，她瞬间变换了神色，也用力握住杜逸岚的手，笑容神采飞扬：“谢谢杜总，这与齐总的鼓励和提携是分不开的。”她看着杜逸岚眼中明显不悦，继续说：“当然，也和我的老师图总分不开。”

杜逸岚收回了手，高傲地笑：“以后继续努力，为集团设计更多更好的作品。”

凌汐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齐斯明也伸出手，说得很诚挚：“恭喜你。”

凌汐没有办法不伸出手去，在这样的场合。他的手温热有力，包裹着她。

“谢谢。”她望着他的眼睛，这两个字说得像是宣告疏离和告别，灼得他心里一疼。凌汐抽回了手，他的手中空了一下，衬得心里也微凉。

杜逸岚很快带走了齐斯明，一群人也渐渐散去，只有图强陪着她，收拾那三件衣服。图强嘟嘟囔囔：“齐斯明发什么疯，从来都跟醋缸保持距离的，今天是搞什么飞机！还当着这么多人！哎，我说，你别往心里去，等我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必了。”凌汐拒绝：“他们俩挺好的，很……般配。”

“什么？你是不是我徒弟？还没打仗都先认输了？”

“没有什么仗要打。是我的，根本不需要抢，不是我的，我更不会去抢。”

图强一回到盛世大楼，就直奔齐斯明的办公室。齐斯明坐在落地玻璃前，手中的咖啡已经凉透。

“你搞什么？搂着那个醋缸！”图强开口就是叫唤：“你看她那个得意劲儿！”

“不这么做，凌汐不会是冠军。你知道的，没有好处的事情，她不会做。”齐斯明的语气很淡。

图强的心思转了几转，恍然大悟：“你为了凌汐牺牲色相啊？”他想笑又忍住：“我该赞美你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么？”

“不客气。”

“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图强的神情难得认真：“你对凌汐是好，但是似乎又不敢明目张胆，有了什么误会，你也不解释。我本来觉得你是怕爷爷生气引发病情恶化，但是如果说你是单纯地喜欢她吧，你又非要把她培养成顶尖设计师。当总裁夫人就非要设计顶呱呱么？我真是不能理解。你说说你到底在搞什么？”

齐斯明欲言又止：“现在不是合适的机会。我只能说，是我欠了她。”

图强更是惊讶：“你欠了什么？钱债还是情债啊？不是说她欠你的钱么？”

齐斯明没有解释，只是说：“你好好照看她吧，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你总是这样，有什么都放在心里！”图强烦躁不已：“反正你不愿意说我也问不出来，但是你要搞清楚，拖泥带水是感情的大忌，小心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见齐斯明微微皱眉，又补充说：“当然了，你要是把醋缸给折掉了，那我是相当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