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学艺难

第二日告别兰儿,这次是二叔还有长风送她去学府,二叔是为了她换选修课业的事要到学府去见院长大人。红袖在车上也想好了对策,反正老院长看起来没那么严厉,回头等二叔走了她去求院长不要改课业,不然再请他吃顿火锅什么的,贿赂一下他。

春日的暖风吹在脸上,很舒服,红袖暂时停下体内真气运转,从拿到长风给的小册子当夜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练了,这两日除了打尖吃饭,一有空她就开练。好东西就是不一样啊,短短两天,就感觉颇有进展,她反常地安静让赵梦山以为她在学府有所长进,变成大家闺秀了。

掀开马车上的帘子,让风进来得再多些,她想更多享受春光,不远的前方是二叔和那个长风,当了她家仆人后唯一改变的就是衣服按府里要求换成青色的,其他的都没变,拽得很。不知道他姓什么,问他也不说,红袖也没再追究,私下里猜他是杀手,或者是间谍,气质象。不过这两种人都不会得穷病啊,难道是落难王孙?电视小说里通常有这种镜头,管他呢,就让他是谜好了,猜来猜去多累,反正他现在对她有用,将来总会知道。

从后面看,长风骑马的姿态很挺拔,也很老练,仔细观察他发现他的头发很黑顺,握缰绳的手白皙秀长,不象做过苦工,但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的手,身量很高,瘦,红袖想起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叫《少年张山丰》,里面有个演员好像是韩国的,演的是张翠山,在戏里穿着一袭白袍,松松系着一根腰带,红袖当即迷上了他,觉得男人就应该是那样身材才好,长风的腰就如同那个演员一样,不过他从来没穿过白色衣服,根本没有注意过自身形象。什么时候有机会,按自己的构想给他设计一套衣服换上,呵呵。

又想起安少君,元宵夜都没留意他穿了什么,好像是一身烟灰捆淡金边的长衣,并无扎什么多余的带子类的,说是没留意,可是一想却能想起来,再想想自己曾和他相拥过,他年纪没有长风大,但魅力大,在怀玉学府内特别吃香,往届女学子见他也会俏脸微红,再过两年必会更出色。

好,停,赵红袖,你怎么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收敛心神,红袖拉好帘子,提醒自己今年学业完就得回赤岩,还有自己学好功夫去游历的目标,闭上眼去睡觉,准备把春天春心动这个可能给睡过去。

不过没想到却是噩梦连连,红袖一会儿梦见她还在现代,被世界遗弃在一个废工厂里,一会儿梦见领导批评她没有工作能力,哀哀痛哭,转眼又梦见自己和人比武,拿着凶器一下一下地往人身上砍进肉里,累得贼死而且感觉特真实,醒来后愣了半天才迷过来。

也许是突然被抛到古代时空带给她的震撼太大,让她有种极度不安全感。这种梦不常做,甚至连在现代的梦都不常做,从来没有梦见过家人,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吗,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不知道这预兆着什么。心情不好连带着晚上住宿客栈的时候她明显有气无力,连二叔都觉得她不对劲了。早早歇息,双手抱头坐在床上,苦思冥想缠绕她几年的问题,为什么她突然就来到了这里?如果有时空之门,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拿到开启它的钥匙。

不知道过了多久,抬头看窗外,月亮已经挂在天空,一下子想起李白那首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古人真是伟大,把今人能想到的情绪用诗句描述出来,她这个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现代人却失去了这种能力,只能拾人牙慧。还是想办法回到现代的好,诚然,在这里生活条件要好得多,可这里的女子都得听家人安排嫁人生子,谁知道将来有什么不幸等着她呢,一直要学好武功去游历,也是存了心要去寻找一条能回家的路,来摆脱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命运,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活及命运,这恐怕就是她与这时空格格不入的地方吧。

第二日早上到达怀玉学府,红袖自觉已是老生,看着新入学府的新生有点点不平衡,为何今年没有举行那种当面考校?想来是夫子们不允许老院长继续这种游戏了。

二叔去找老院长,红袖带着长风在学府里转悠,身为老生就是有特权啊。当给他介绍自己曾蹦过半年之久的台阶时,从他眼里红袖看到了自己是白痴地讯息。好吧,她承认自己学的功夫并不高明,可是你不能指望百年学府里会有什么真正的武林高手吧,这里只是传承文化的地方。而且她永远也会感激封夫子引她进入梦想世界,毕竟封夫子对她有着启蒙作用。

待她告诉自己住在休息后,长风就不再跟着她转下去,临去前郑重地告诉她:“如果有什么不明白或者不适的时候,一定要等我来再练下去。”

红袖眼带希冀之色望着他:“可不可以请你来的时候换身白色的衣服啊?记得要带腰带的长袍样式。”

无情的风一飘即逝。

到客院等二叔回来,告知院长已同意她将选修课业改为乐礼,交待过注意事宜,二叔带着长风等人回定州,不日便要回赤岩国,红袖早备好给家中众人的礼物让二叔一并带回。

寑房中其他五人早已在等着她,几人都比她来得早,已听说她转了课业,最高兴的就是李妍馨,有人和她一起学乐礼,还是一国的,围着她一直讲授课夫子的事。莫语冰给红袖两套衣服,是新年级的制服,淡淡地黄色,还帮她改了改尺寸。

红袖谢道:“莫姐姐越来越象个贤妻良母了。”

莫语冰不依,抬手打她,被她一闪躲过。

红袖又叹气,道:“不知道封夫子会不会难过,我想去见见她又觉得难为情。”

柳慧恩替她出主意:“你原不是有心替她牵线做媒,如今要是能做好了也算对得起她,不枉师徒一场了。”

但愿如此。

花灵也来哄她高兴,拿出一个盒子塞给她:“这是过年时候见到的稀罕玩意儿,我给大家都带有。”接着又悄悄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和一封信,凑到她耳朵边低低地说:“这是安哥哥让我给你的。”

红袖脸红,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安少君怎么办这种事,让一个女孩子给另一个女孩子带东西,还搞得很神秘,幼稚。但花灵的态度让她有点想不通,她不是顶在意安少君对别人好吗?

花灵看着她眨眨眼,象是在笑她的不自在,又转向大家宣布一件大事:“你们还不知道吧,安哥哥今年不来怀玉学府了,他家中另有事务需要他做,只得放弃今年的课程了。”

众人都有点惋惜,成绩那么好,柳慧恩笑道:“怎么灵儿妹妹好似没了以前的烦忧,和安哥哥又和好了吗?”

花灵忙道:“这话你可说错了,我只是气他不象以前一样和我说话陪我玩,倒没别的意思,真正该有烦忧的,今后可不是我了。”说罢呶呶小嘴,示意大家看红袖。

红袖立马撇清自己:“都别看我,我更没烦忧。”

一众女孩难得有八卦可以说,哪里肯放过她,只是取笑。

待得众人各自回寑房,红袖才有时间看安少君留下的东西。信上所言不多,只说自己突然被父亲派往高唐办事,要一年时间,走前曾到过原园找她,那时红袖正在柳府做客,并未得见。锦囊内是一块玉佩,本想于元宵那晚做为礼物送于她,当时人多,没送成,只好托花灵转呈,待来年回苍宋后,可与她一晤。

红袖打开那精致锦囊,里面一面玲珑玉佩,纹路精巧,名贵少见。只一面镌刻着“淮安”二字,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字样。她纳闷,这淮安二字是什么意思,人名?地名?送给她的礼物不是应该刻上红袖二字吗?真是的,会送礼物不会啊。不过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她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将来没钱了还能进当铺换些钱花。

不能再跟着封夫子学武,学府的生活变得有些枯燥,每日下午跟着教授乐礼的女夫子学些乐礼,她只挑了笛子来学,以前没有过这方面的基础,学起来特别慢,但日久见其功,慢慢地上了手,只是她学任何东西都是会了就行,从来没有往更高层上努力,挑笛子来学,只是觉得携带方便,最好是把武功招式和笛子融和在一起,耍起来多帅。

别看李妍馨娇娇弱弱的,所学颇广,几乎哪种乐器她都会,真真了不得,红袖暗自猜测是因为先天不足的原因,才要更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也是个好强的主。

夏日炎炎,动则一身是汗,偌大一个学府,正午时分几乎不见人影。此时此刻,却有一人顶着骄阳往后山走去,一身淡黄学子服,正是已进级为往年学子的赵红袖。她边走边观察有没人发现她,心想为什么这么命苦,非得在这个时候出门,既不能使出轻功,又不能让人发现她的行迹,这一切都因为那个两月来一次的长风。

上次的两月之约,长风从定州来学府找她,当时是夜晚,正适合夜行人行动,到了恒园红袖的住处,抬窗就进了房间,一眼看到红袖正在睡觉,当然不会衣裳整齐,可想而知春光大泄,当下脸红又跳出窗外。红袖听到响声也被惊醒,发现房里人影一闪,以为是鬼,忙乱中忘了自己会武功,居然跌下床来,冲到窗前察看,窗外倒是好大月亮,这才知道是长风来赴约来了。

那次长风咬牙切齿地定好下次相见时间地点为当月十五正午,在学府后山,以免再有什么状况发生。

红袖想真是万事求人难,那晚吃亏了的是自己,为何还得听他的话这么辛苦顶着大太阳去后山?睡觉本来就要穿少点才舒服嘛,人家又没有裸睡。

其实怨不得长风,当时她本应该是打坐时间,可她太懒了,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定州到学府,长风用轻功跑了一天一夜来看她,她却在睡觉,还……怎能不让人恼火。

天很热,后山成片的树荫也挡不住热气,长风板着脸站在一棵树前,看到她,红袖觉得气温降了几度。谄媚地拿出些吃食,陪着笑脸道:“长风哥哥,你来了?你看你肯定又没吃饭,来,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心中却在叫屈:叫你哥哥呢,别拽了,要知道我可是比你大很多的姐姐啊。

长风冷冷地说:“现在好象过正午很长时间了。”

红袖忙道:“人家是正午出发来这里啊,可是路上又不能使轻功,又得小心不让人看到,这才花了这么长时间到这里,好了好了,别计较这个了,我有事找你。”

看了看她准备的食物,确实有几样是自己平日喜欢吃的,脸色缓和一些,边吃边问:“什么事,练功不顺利吗,上次不是给你解释地差不多了吗?说来听听。”

看他不再生气,红袖悄悄地在身后比了个胜利地手势,先用食物哄他开心,再用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对付长风很有用嘛。找片树阴坐下休息,想了想道:“我们学府有规定,每个学子在结束学业前得准备一项选修课业的展示,学什么就演什么,你也知道,我以前学的是武功,现在才转去学乐礼,刚学会吹笛子,到时候肯定通不过,所以想用笛子耍套剑法,再找别人配着琴曲,到时候我使剑法的时候她弹琴,她跳舞的时候我吹笛,这样就好过关了。”

原来在这怀玉学府,每年肄业的学子不光要应对主课业的最后考校。在知道年底还有这门考试的时候,她想了好长时间才想到这个办法,反正学府没有要求说不可以两人合起来表演节目,就找李妍馨商量好这事,现在就缺没有合适的剑法了。

长风不看她满怀期待的样子,慢慢把东西吃完,才给了她三个字:“我不会。”

红袖气极:“你怎么可能不会?”

长风往树荫下一躺,不屑地道:“我没学过女人家的剑舞,杀人的剑法是有,可我只承诺过要教你轻功。”

你这种死人脾气早晚要有报应的!红袖暗暗不忿。怎么办,要不去找封夫子?可眼前有这么好的资源不能用实在是太可惜了。她一向秉承着能从长风身上挖掘点高明的武功就多挖掘一点,不想轻言放弃。

于是酝酿了一下情绪,把头埋进曲起的肉膝盖间,双手抱腿,背部微微抽动。

长风半响没听到她有什么动静,才觉不对劲,睁眼看到红袖似在哭泣,这小女孩一向惫懒,话语多多,现在的样子太奇怪,问道:“你在干什么?”

红袖维持那个姿势不动,只传出闷闷地声音:“人家只是想到上上月你来那晚的事,本来就够吃亏的了,现在还得低三下四地求你,觉得好丢脸。我的命好苦,我好悔啊,当初要是没来怀玉上学就好了,就不会去柳府做客,也不会一时好奇认识了你,还差点被你看光,更不会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地步。”

差一点她就冒出了陕西腔,以前看《武林外传》的时候她每次看佟湘玉说这段台词的时候就会跟着念叨。可惜现在低着头,看不到长风脸上什么表情。

长风听了后立马站起身来,“嗖”地一声窜到离这片树荫有段距离的树上,红了脸看着那个貌似在哭泣的女孩,虽然她并不算是成人,但到底是女的,虽然那晚他并没有看清楚什么,可要是追究起来是自己理亏。师父说女子名节事大,他才不要和她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呢。

恨恨地想了半天,对树下喊道:“我忽然想起来一套剑法适合你用,要学可以,不过有条件。”

红袖保持那姿势时间太长,已有点支持不住,一听这话差点破功,强忍住喜悦道:“你说啊。”

长风跃下树,走到她面前,脸扭向另一边不去看她,艰难地道:“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提那个,嗯,那晚……的事。”

“耶!成交。让我们忘掉从前,重新开始,放心,我记性很差的,那晚?什么事?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啊。来来来,时间紧迫,你还得赶回定州,咱们开始吧?”真是太好了,又从长风那里挖到一点好处,红袖跳起来活动身体,把长风气得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直想问她到底是不是女的啊?居然拿自己的名节来谈条件!

但他答应了的事就不会反悔,板着脸开始教她练剑,这套剑法轻灵飘逸,慢慢使出招数的话也象舞蹈,在现代红袖看过太极剑舞,实在看不出来一点美感,问他自己舞起来好看不好看,长风沉着脸说要是快一点就好了,这本来就是杀人的剑法,必可招招见血,再说只是拿着个树枝当成剑来使,哪里好看了。

红袖无语,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没有一点幽默感,说白了就是没有和人交谈的能力。

整套剑法不可能一下子就学会,一下午只学了六招,长风每次只有三天时间,路上来回要花费两日夜,只好等下次来的时候再继续,反正这六招中又能变幻出很多式,基本上够红袖表演来用。求他再多留两日把教完,却只说还要回定州继续找东西,不能分太多时间在这里,问他找什么也不说。

临走时候红袖好心给他一点意见:“下次换件白色的衣服来吧,你要知道黑色太吸热,白色反光,虽然你武功高强,不在乎,可我都替你热。”

依旧是一阵风飘忽而逝。

耸耸肩,红袖也回去找李妍馨报告好消息,只说想到怎么用笛子来表演,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跟长风学武功的事,有时见到封夫子,忍不住想让她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水平,到底也没说,其实高也好,低也好,人要懂得低调,隐藏自己的实力,即使是用这套刚学的剑法去表演节目,也会做一些大改动,让别人看不出来是什么。

大部分往届学子已经开始准备年底的考校,红袖她们六个女学子中柳慧恩不必准备,因为她还要再读一年怀玉,对她来说那是明年才要担心的事。花灵最担心自己过不了关,因为她得和教授她的夫子过招,棋艺一道最是愁人。卫妍在想一种新的菜式,苍宋的菜式多且精,怀玉学子贡献不小,每年都有学习膳理的学子在肆业前研究出一道新菜,通过考校的话会在苍宋的各大酒楼流传,学子有为这道菜起名的权利。莫语冰一会儿想裁套衣服,一会儿又想绣张挂毯,总之越新奇越好。

日子在忙碌与紧张中渡过,红袖白日和李妍馨一起排练,定曲目的时候颇费了些心思,因为要顾及到两个人不同的风格,就绞尽脑汁想有什么歌曲能用,最后想到了一首男女对唱的歌《花好月圆夜》,是任贤齐的一部电影里的歌,歌词记得不全,记得全也不能唱啊,男女相思之意太直白,这里的人哪接受得了。红袖就哼给李妍馨听,只是在她用笛舞剑的时候两人合唱几句词,还是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四句,其余时间就是两人或一人舞一人配乐,或合奏,练一段,讨论半天,商量了几日才定下顺序。

红袖晚上就偷偷练剑,笑话,这么难得的功夫不好好练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虽不知剑法威力如何,但见长风练起来时象变了个人,形象由深沉少年变成丰神俊朗的侠少,想必她练起来也是风姿绰约的吧,长不成大美女,气质美女也很可观啊。

入冬前红袖已觉得可以通过考校,也就放下心继续玩,想在现代从小学一路考到大学,经历过多少次考试,也疲了,成日去和另外几人捣乱,柳慧恩虽然不用准备,只是一向努力惯了的,没几日犯了众怒,都不理她,只好又去哄众人,想了几样在现代吃过的菜,告诉卫妍,让她自己研究出做法。莫语冰那儿难弄,想照着陈德容在《努儿哈赤》里穿的衣服画个样子,苦思冥想也只画了个大概的样子,一直对那里面陈德容一套红衣装束记忆颇深,没见过正红配翠绿还能那么好看的。旗人的装束骑马多方便啊,哪象这里,骑个马还得换男装。如果莫语冰能做出来的话可以当骑马装穿,哈,一向不喜欢红色,不过如果骑马穿红衣可以考虑。她的想法倒不是全然乱来,也有借鉴之处,这才平了众人的怒气。花灵那里就免了,她的水平只算是初级,给不了人家什么好指导。

一日下午正无所事事,准备去书阁溜达,管事枝兰来找她,说是有人来见。会是谁呢,家人不可能,兰儿和赵思城早在信中说好年前来接她,长风来找她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到了客院只见一青衣男子候在厅堂,乍一看有些熟悉,可是想不起来是谁,那人已过来行礼参见,口中说道:“在下安才,见过小姐。”

原来是过年时候见过的安才,他现在来干什么?

安才奉上一个木盒,恭声说道:“我家公子吩咐小人送来一样东西。”

“安少君不是去高唐了吗?”红袖说着还是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管笛子,一管玉制,一管木制。

安才又道:“公子人是在高唐,小人便是从高唐过来的。”

先拿起玉笛,入手温润,不是没见过好笛子,先前在家中也曾见过玉做的笛子,那时候不感兴趣,学会了后一时又不能回家,这管玉笛也算是少有的了,正好考校的时候派上用场。只是不够结实,自己大大咧咧惯的,只怕在她手中不长。

把玩半天,又去看那管木笛,比一般的笛子略短,颜色居然是赤黑色,有这样的木头吗?

安才在解释道:“这是用高唐特有的一种树材做的,很是坚硬,一般利器砍不断,这管笛子制得短,可随身带着。”

这管笛子有意思,可以用来防身,安少君这礼物送得太好了。红袖心下又有点犯疑,他送这礼物好像知道自己学了什么,需要用什么似的。

便问安才:“你家公子就只让你捎这个过来?”

安才又掏出一封信,红袖皱眉,暗道:怎么不早拿出来。

信中写道:知弟已转学乐礼,特送与弟。玉笛质美,为考校备,木笛质朴,为日常用。两者常伴,弟不致忘兄。

呸,什么意思嘛,前面倒还正常,最后一句写得有点暧昧。又问安才:“要我回信吗?”

安才躬身答道:“公子没说。”

那就是可回可不回了?好像收了礼不回点什么太不礼貌,就找来纸笔,意思意思问候下他,提醒他等他收到回信的时候已是冬天,高唐的冬天极冷,可惜当时没工夫,要不然送他一副去年大家一起研究出来的棉手套,心意她领了,回头有机会请他吃饭。

写完交给安才,打发他走。

安才心下替自家少主不平,亲手去找材料做笛子,又让他千山万水地赶了回来,少主同时也在抓紧时间处理那边事务,就为了能赶在年前回来看她的才艺考校,可刚才看那女子的样子一点也不当回事,真是……

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少主和她,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边红袖已拿着笛子难得地沉思着,自来怀玉再见到安少君,就觉得他这个人不太简单,不过从没往要和他发展一下上想过,现在大家都慢慢长大了一些,这安少君有想要和她发展一下的意思她也不能再装不知道,面对那么出色的一个人,也不能说没一点感觉。

不过这跟她已规划好的古代人生目标不太一致,她还要去游历,看能不能好运气找到回家的路,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虽然已不抱希望,但是总也不死心。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也想过要真回不去,那就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但起码要到20岁以后的事了,哪还有什么好男人会要她,命中注定她要孤独一生。即使找到了个如意郎君,却又突然知道了可以回去的办法,那时候该怎么办?

都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事实证明她还是不适合坐下来想太多事,越想越乱,少女情怀总似诗啊。

初冬的时候长风最后一次来学府看她,检查功课,见红袖已能把一套剑法耍得似模似样,知道也是暗中下了功夫的,不枉自己来回奔波。

红袖见他心情好似不错,便逗他:“这回来没有黑着脸,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长风不以为忤:“我找到丢的东西了。”

咦,那就是说他有钱了,可能会离开自己?

“你不会告诉我你要走吧?不行,你最困难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你,不能忘恩负义,我不让你走。”

长风若是一走,出行大计就不完美了。

他哼了一声,道:“什么忘恩负义,有那么严重吗?”

红袖顾不上说话,望着他的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的气愤表现得更强烈一些。

长风显得特无辜,根本不觉得自己欠她什么:“我身有要事,因为找东西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不能再拖下去。”

红袖无法,想了想变通道:“你办完事再回来,要多久才能办完?”

“快则一两年,慢则不定。”

搞什么搞?这答案分明就是说我不高兴回来,永远也不会办完事。这个长风,看起来呆板无趣,其实是个把人利用完了之后就走人的奸角啊。

红袖这回是真生气了,刚才其实也就是想看能不能挽留成功,谁知道他这么敷衍她。安少君送的木笛她整日都带在身上的,于是抽出短笛,平刺过去,把刚学会的剑法一招招地用在他身上,招呼也不打,反正他武功高,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当是出气好了。

长风忙挡下攻势,不明白她想干什么,隐隐觉得她很生气,陪她练了一会儿后,一把架住短笛,无奈道:“好了,你气什么?”

红袖喘着气说:“怎么打架这么累人啊?”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就觉得受不了,看来比武是个力气活,发泄了一会儿也就没多余力气可生了。

长风慢呑呑地道:“你刚才只是发蛮力,一点真气都没提,当然会累。”

是吗?红袖干脆坐到地上休息,长风靠在一棵树上,两人都不再说话。

坐在山上能看到下面学府全貌,隐隐能听到上课的打钟声,美丽的地方,可惜自己再过一个多月就会离开,不再回来。人也一样,总是会面对分离,长风当然不欠她什么,做小孩时间长了,今天表现得有点孩子气。

半响,红袖看着靠在树上的长风,问道:“什么时候走?我是说回定州后。”

他依然望着远方,答:“我身无长物,亦无牵挂,这次来已不打算回定州,只为赴完这一次的两月之约。”

咦,真无情。“好吧,那我就在这里送你,不知道你要走,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样吧,我吹一支曲子给你听,权当送别了。”

长风点头。

“听好了,这可是我要参加年底考校的曲目,你真是前世不知道修了多少年才有福气听得到。”这首曲子红袖哼给李妍馨后,李妍馨辛苦几日才又重新编好,到现在二人互相配合,已练得纯熟。

笛声悠扬,如丝如云,这一首《花好月圆夜》调子本来比较轻快,红袖却吹得极慢,漫声呜咽,平添了几丝凄意。

长风靠在树上,将双目闭上,平素不曾停下来欣赏这些,现在细细听来,只觉动人已极,回想起与红袖初相识那夜,到后来的两月之约,真正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不足一月,这中间莫名其妙就被她磨去了一套练气法门,一套剑法。

一曲既了,长风依然闭目,红袖暗猜是不是自己吹得太好,催眠了他。试探道:“不错吧?”

长风微点头,她又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好听的曲子可不是想听就能听到的,值不值得付出点什么?”

长风身子一僵,叹了口气,睁开眼:“我懂了,不是我欠你什么,是你认定我欠了你的。”

红袖呵呵笑,本来说好了吹支曲子送他,倒弄得象是交换了,真是不好意思,习惯性地想从他身上挖点好东西。

长风想了一想,道:“刚才你用笛子做武器好像挺顺手,那么再教你一招点穴手法,也可以用笛子来点,不过,我不方便教你认穴,你自己想办法。”

红袖没介口的答应了。

封柔雨住在容园,向北是功德堂,每日里除了用餐、睡觉,都是在功德堂渡过,逢九休息时偶尔会到后山去。

这是林润之自从对封夫子动心手多日观察所得。

林润之住在仟园,这是男夫子们的住所,和女夫子们住的容园列在学府中路东西两侧,出门向南是书阁,二人每日里一向南一向北,并无交集,平日里学府很少有集会,年终或开春时或有机会共聚一堂。

红袖虽早有替二人牵线之意,但哪有弟子大胆到去管夫子的事,太惹眼。最近她求着封夫子教授她认穴,却总也被拒绝,理由是此等技法不在教授范围内。无奈只得作罢,可那不是白学了手法?

心情不好,逛到书阁去找林润之,跃上三层,他却不在,只好看书,每一本都觉得无聊,没有一本合眼的。

忽听有人上楼的声音,细听一下,听出是林书呆的脚步声,继续翻书,林润之上楼来看到她反而吃了一惊。

看她一本一本地抽书出来又放回去,动作粗鲁,心疼地忙制止她:“轻点,轻点啊,别把书弄破了。”

“阁主,我找本书,有没有讲人体穴道方面的?”

“好了,你别动了,我记得药学类的书里好像有,我来给你找。”

这林书呆,若是封夫子来这样找书,他不知道会不会这样讲。红袖吐吐舌头,给他的背影做个鬼脸,忽然想到个绝妙主意,哈哈,要是撺掇着林阁主向封夫子发动攻势,那么封夫子就有够烦的了,小小报复她一下。

不对,如果成了,那她是在报复封夫子还是在替她做好事啊?

不管了,反正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走了,先玩玩再说,来这里这么久,一直循规蹈矩的,毕业前找点事干吧。

林润之一门心思给她找书,怎么也想不到身后的小丫头打什么坏主意,待得找到红袖要的,递给她时,她却不急着看书,先问了一个让他脸红的问题:“阁主,你真的喜爱封夫子吗?”

吃吃地回答:“你……不可这样与夫子说话,我……”

红袖暗笑,嘴上却恭敬地道:“林阁主不要怪学生,学生只是因为和封夫子有一年的情谊,关心她才会这样问的,林阁主你学识渊博,对封夫子又……学生马上就要离开学府了,实在是想在走之前能看到你们有个结果。”

林润之平时哪曾听过这些话,只觉自己心事被人说出,还是被学生说出来,心中一阵激动一阵羞窘。也许是平日里将这份感情压抑得太久,明知红袖不是一个倾诉的对象,此时也忍不住喃喃道:“其实她接不接受我的心意都无所谓,可能都是我自己单方面在瞎想,我……有时想宁可她永远不知道,只要她过得好。”

有没有这么伟大啊?红袖继续诱导他:“她怎么会好呢?我知道封夫子都过了女子嫁人的最好年纪,很难找个愿意娶她的人了,你想啊,除了死了老婆要续弦的,或者是老头子之类才会找她这么大的了,多惨。”

“不是的,还有我愿意……红袖,你小小年纪从学的这些话?”

“呃,书上说的,呵呵。”

“有这样的书吗?我怎么不记得。”

“先别管哪本书上说的,你就说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不过……”

“什么不过不过的,你应该让她知道你的心意,也许她和你是一样的心思呢?”

“会吗?”某人已经被说动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你想将来后悔吗?”快点同意吧,她快没词了,再说下去就要把保尔柯察金的临终遗言说出来了。

“那……好吧,可我怎么跟她说?”

晕倒,是男人都知道应该怎么跟心爱的女人表白,这事不需要她操心了吧?又可怜他从未有过这种经验,便提点他:“你可以给她写封情书。”

林润之红了脸,道:“情书?不太好吧,再说写了我也不敢给她,也没机会给她,我们都没见面的机会。”

红袖发扬雷锋精神,自告奋勇:“你写我来送,包在我身上了。”

催他下楼找来纸笔和墨,瞪着他写情书。

林润之提起笔作了半天势一笔也没写出来,只好对红袖直言信也不会写。

红袖无奈,红娘的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操心操大了,就问他:“阁主你平日看了那么多书,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没了灵感?写几句情诗也行啊。”

情诗,情诗长什么样?林润之的脑袋已变成一盆浆糊,红袖叹气,送佛送到西,她想了想,给林润之出主意:“要不我给你念几首?不过记不全了,就是在这些书里看的。”

林润之点头。

她缓缓念道:“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能记得这几句真是不容易啊。

林润之眼睛一亮,赞道:“好诗!哪本书里看到的?”

总之不是这里任何一本书。红袖也不敢告诉他,只是讲太久前看的,忘记哪本了,这里这么多书,要找起来不是一月两月能找得到的。

林润之恨不得立马去找,但还是以正事为先,只写这么两句诗当然不行,红袖又指点他每日一封,以后他自己找情诗,自己就帮他想这么一回。

封好信,红袖带着信离开,去找封夫子,搞定了这边就不知道封夫子什么反应了。

一个女人,一生中至少要收到过一封情书,才算不枉此生。这些情书或热烈或含蓄,有的被丢弃,有些被珍藏,当作爱过的证明。

第六章 学艺难
梦生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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