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脉脉情
封柔雨收到了她二十四年来的唯一封情书,从功德堂回来,用过晚膳,打坐完毕准备休息,起先并没有注意到桌上的信,关窗时才发现,这让她一下乱了分寸。信上没有落款,可她就是知道是谁写的,他怎么就突然写这种信呢?第二天封柔雨照常去教授弟子,照常练功,照常吃饭,看到这种情况,红袖失望极了,难道封夫子对林阁主没有感觉?怎么一点影响也没有?不管怎样,她还是替林润之每天送一封信,林润之见了她总是想问封夫子有没有消息,红袖不想打击他,只说偷偷送的信,还没见过人。这林润之本来只是将感情抑制在心底,几年下来倒也无事,这下被红袖撺掇着写什么情书,只觉相思难耐,无心于书阁,惶惶不可终日。情书送到第三十封的时候,封柔雨依然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面上波澜不兴,虽然不知道林润之信中写了什么,不过面对这样的攻势以不变应万变,真是高手啊。林润之也不再问红袖有什么消息,坚持写情书之余,沉下心来忙于书阁事务,两人渐有打持久战之意。红袖无语,这可不是她要的局面,白白当了这么天的跑腿,而且得一直当到她离开学府,显然林润之并没有想过一旦自己离开怀玉后这信怎么才能送达的事,已经亏大了,就不操心这个了。在书阁所找到的有关穴道方面的书籍理论性太强,对红袖的实际性帮助不大,人体图画看得头蒙,长风说不方便教她这个,应该是因为男女有别,认穴是要肌肤相亲的。封夫子又不愿教她,只待以后有机会再说了。在怀玉两年,学问只是马虎,最大的收获就是学武,这是从小就只在电视里看过中华功夫的现代人想都没想过的,当然要付出艰辛,很值得,她可以做廿十三妹,去行侠仗义,也可以做玉娇龙,平日里就是娇娇怯怯地小姐,暗里却有通天的手段。活到现在红袖才觉活出了滋味来,从现代到古代,好处多多啊。天气一日比一日冷,离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当然年前回家是来不及了,还得在苍宋过完春节再走。几人中莫语冰最先结束选修考校,她和卫妍的选修科目无法当场表演,提前自有夫子专门对他们进行考校,而且同届的女学子极少,针织和膳理基本上都是一个科目一个学子。这次莫语冰在红袖所提供的样式上改制了一件冬日贵族仕女外出服,时下贵族外出都披着件斗篷或者大氅,男女区别就是个颜色,没有可观之处。莫语冰改制的这件衣服是将棉氅收腰,加了微广的敞袖,下摆在膝下三分,向后拖得长长地,即使是在冬日穿着过多的情况下,也能衬出女子的风姿来。这样式立马有那王城中有心的贵妇小姐们派出探子取得,今冬可望在王城中风靡一时了。衣服的原件是照着红袖的身量做的,这两年红袖的身高猛往上窜,是几人中长得最高的,有时候揽镜自照,臭美之余不免胡思乱想,难道在这时空人体发育不和现代一样,十几岁就会发育成熟?古人早婚莫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不管怎样,这件成品学府不留,只留样式,自然归红袖所有了。莫语冰也承诺另几人会赶制几件送她们,力保春节时人人不会落空。红袖倒不是很满意,她的骑马装啊,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苍宋重礼乐,学习礼乐的学子较多,即将肄业的这届女学子就只有红袖和李妍馨,其他都是男子。同学两年,虽然怀玉开放到男女可一起求学,但是在根深固蒂的传统思想观念下,男女学子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红袖只对安少君熟悉一点,其他别的男学子根本没说上什么话,她和李妍馨是女学子,专门有女夫子教授,并不了解其他学乐礼的学子情况如何。临近考校,除了主课业的学习外,学子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准备选修课业的练习,每晚都可听到隐约的乐曲声。考虑到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红袖趁着夜色把男学子的住所逛了个遍,虽未成为高手,但是偷窥还是很容易的。当然不是全部都要看,只是听声音哪有乐曲声就去哪观察。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学乐礼地还真不少,多学琴、古筝,而且个个准备的曲目都是高水准的,非名曲不选,难道选了难的名曲就是有修养吗?相比较来说,她们选的就显得太过平凡,只是新奇了点。转头去找李妍馨商量,却发现李妍馨一个人坐在琴室,断断续续地弹着那首《花好月圆夜》,痴了一般。这女孩总是心思许多,自从来怀玉和大家相交后,总算开朗不少,现下又是为了什么?无瑕顾及她在想什么,闯进去对她道:“妍馨,大事情啊。”她仿佛受了惊,又好像被人窥探到心思,有些慌乱,问道:“出什么事了?”红袖向她讲了打听到的消息,担心不已地道:“怎么办,咱们到时候肯定过不了关,唉,我觉得事情要坏在我手里,都怪我平时没好好学,水平太差,到时候肯定会拖累你。依你的水平,独奏保准拿第一。”李妍馨安慰她:“不必担心,你想的这首曲子虽然不是名曲,可是曲调新颖,中间那段词更好,一定可以过关的。”“那也不行,如果过不了关,我岂不是拖累了你?”李妍馨还是柔柔地说:“咱们之间哪有谁拖累谁这一说,再说现在换曲也来不及准备了,别多想,嗯?”红袖看着眼前的女孩,柔弱似荷,美得让人叹息,难得心地还这么好,真真是老天独宠了。可又一想她身体不好,两年了自己居然没有细细问过,不禁有愧。拉起她的小手,瘦而白晳,皮下血管清晰可见,让人顿生怜意,忍不住问:“姐姐究竟有什么病,告诉我听听,我必去求了神医来治。”李妍馨低首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母亲生我时受了惊吓,出生后我又着了凉,这些年总有心悸感觉,也看了不少名医,只说得好生将养着,别的倒也不妨事。”看来有点故事,不过别人的伤心事就不必打听那么多了,转个话题问她:“咱们快离开学府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赤岩?”李妍馨不知为何红了红脸,道:“父亲来信说会派人来接我,可能会多留一段时日。”这样也好,本来红袖还想和她一路回国,路上好照应她,又想想起爷爷交待的话,正好不用违背。李妍馨又道:“回去后咱们可要多多来往,我自小在家养病,交不到什么朋友,你们是我第一次交到的朋友。”真是可怕的孤独,无人不孤独。可是这世界就是这样,女子养在深闺,没病也得憋出病来,去哪结交朋友,注定要孤独,所以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很容易就会发生。结婚对象没得挑,嫁过去还得忍受着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是可以白首相伴,但是可能会是三个人、四个人、甚至更多人和你白首相伴,这取决于你丈夫有几个小妾,永远的寂寞。所以古人感慨最多,早死早了,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无情似水向东,等等等等。思绪飘到很远,李妍馨问什么都没注意听,花灵的声音突然出现:“红袖姐姐,李姐姐,你们俩在这里发什么呆?卫姐姐考校过关了,她做的五色被青云楼高价标走了。”花灵一出现,气氛活跃起来,听她叽叽呱呱地说着卫妍考校的情形,不光有夫子们评定,还有定州各大酒楼的负责人,评定菜式后有意者可参加竞标,价高者可得到菜谱和做法说明。尝过菜的人都在说菜式如何如何新颖,味道如何如何鲜美,青云楼是定州有名的酒楼,客户多是文人雅客,走的是高档路线,一般菜式入不了掌柜的眼,这道菜首先名字就起得雅,看着更是雅,青云楼从竞标开始就志在必得,最后以一千两银子竞得。红袖一听一千两,马上双眼放光,虽然自己只是提供创意,都是卫妍在设计,但是总能分个一两成吧,一千两,真是大手笔啊。忙要去找卫妍,被花灵拉住:“你去哪?卫姐姐说晚上做顿好吃的庆祝一下,要我来通知你们,现在她还在忙呢。”红袖笑道:“找她分钱啊,里面还有我一小点功劳,这次还不发了。”花灵瞪着她,不可思议地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这银子照规矩是归学府所有,怎么可能分给卫姐姐。这次她的菜式得价最高,别的菜式顶多就是几十两,你想啊,一下子就出了名,比得钱划算多了。”什么?太没天理了!花灵接着说:“别人说你赵家是赤岩首富,怎么这么一点银子都要争?”红袖反过来教训她:“一点银子?你知不知道普通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一百两银子,看来你肯定没有管过钱,不知道柴米油盐价几何。”花灵吐了吐舌头,李妍馨这时言道:“不可如此,让夫子看了要教训你。”花灵却又做个鬼脸,不在乎地道:“李姐姐,怕什么,只有咱们在此,没人知道,再说她一向散漫,比我还过份呢。”又对红袖道:“我当然没管过钱,你呢,难道你就懂了?”其实红袖也不太懂银钱管理,只是当初刻意留意过这世界的金钱贸易情况,爷爷拖她去商号的时候,也不全是在打混,多少明白一些,但自己上街机会不多,买的东西也只是小吃和小玩意,零用是够用的,为了将来去游历攒了些金银珠宝,真正适合携带的银票倒还没见着过影。也不去和花灵打辩,就有样学样地吐吐舌头,做做鬼脸,李妍馨也拿二人没办法。一时三人俱无语,李妍馨又弹起琴来,只是换了夫子教授的曲子,红袖支着下颌听得渐渐睡意袭上头来,差点不支进入梦乡。好不容易到得晚上,参加六人聚餐,只是少少地四道,均是红袖提到过的菜式,能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红袖一见卫妍就直说可惜,直嚷嚷着要卫妍把这四道也卖给青云楼,私下卖,一两银子也不给学府了。卫妍忍不住乐了,告诉她:“要是私下卖,四道菜加起来估计几十两都难卖得出。”红袖刚要不忿反驳,可也不笨,仔细一想也明白了。每年学府这样的考校是出了名的,各商家也是为了这热闹把这菜价哄抬高,试想哪有这么贵的菜式,青云楼买去了这道菜的做法,早传了出去,那就是说只有青云楼做得出来,想吃就得去那里,别的酒楼做得再象,那也不是正宗的。世人多逐名利,冲着这千金之名,也要去尝尝地。叹口气道:“那也不甘心啊,咱们一点好处也没。”卫妍倒是满目自信,悄悄告诉大家一个决定:“也不是没好处,起码我做得好是大家认可的。今天也对大家摞个底,我卫家在高唐略有薄名,以诗书传世,可偏生我从小就不善读书,来怀玉之后又学了膳理,没想过会有这点成就。我决定回去后开个酒楼,或者是开个研究新菜式的店,专门研究新菜式,在高唐推广,让我高唐也有象定州一样的美食。”众人皆愣,红袖率先鼓起掌来,说得太好了,卫妍一向合她脾气,最大的原因是两人的主课业均不出色。谁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行行都能出状元啊。但其他人都没有附合的,莫语冰更是脸色沉重,问她一个现实的问题:“你有几成把握让卫伯父和卫伯母答应你这想法?”卫妍也泄气:“一成也无。”莫语冰劝道:“那你还是想想就算了吧,我可连想都不敢想。”众人都明白她这想法不会有家人支持的,能来怀玉读书已是家中开恩,抛头露面去做事恐怕是不可能的。这时也只有红袖会站起来去鼓励她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争取得到机会最好,就算不能,也不会后悔。卫妍,你到时候发达了一定别忘了给我提成啊,今天这几道菜算是我白送的,以后会给你多说一些菜式让你研究,行不行?”不管怎样,先把这点说明了,多条财路总是没错的。卫妍感激地看着红袖,说道:“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要不是你吃过那么多好吃的,能说出这样的菜来,我真做不了这么好,以前我说自己爱吃,看来咱们中间是你最爱吃,我甘拜下风了。”红袖忙道:“你别客气了,咱俩谁跟谁啊。以后我会想出更多好吃的菜来,因为我也有个决定告诉大家。”柳慧恩一听,这两人怎么比着做决定啊,刚才卫妍说的就够让人吃惊了,这红袖平时就爱搞怪,现在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惊人之语了。红袖接着宣布:“为了更好地开创我和卫妍的美食事业,我决定回赤岩待一段时间后就去外面游历,去尝遍天下美食,发掘美食!”众人哄地一声笑开来,都当她是胡言乱语,去游历?你当你是男子?还尝遍天下美食呢,说穿了就是个馋猫!说不紧张,其实那是假的,从小到大每一次考试都让红袖心惊胆战,从来都是抱着坚持一下就能熬过去的心思,可以说她是极度痛恨考试的。转眼既到了选修课业考校的时候,乐礼考校不同与其他,属于表演性质的,更象是上台表演,没办法,观众太多,几乎所有夫子和同届的学子都会来参观,很难得的全学府聚会。在善才堂的大会场前,一旁观看的李妍馨和红袖两人心里没了底,男学子勤奋和有天分的人大有人在,个个出手不凡。不知为何,红袖她们的考校被安排在最后,倒象是压轴戏。越是这样的安排,越让红袖不安,她怕搞砸了丢人,但面上一点没露出怯来,反过来安慰同样紧张的李妍馨。考校持续了一天,冬日天短,到得最后时间,天色已经黑透。善才堂在会场挑起了数盏长灯,把夜色推到远处。吃饭时间就是休息时间,紧张了一天也麻木了,红袖吃的格外多,花灵问她呆会不会跳动她也不理,除死无大事,不就是几分钟的表演吗,一会儿就让你们知道赤岩美女的厉害。吃过晚饭又来观看的人倒也不觉得很冷,看得津有味,尤其最后上场的是女学子,这届女学子出奇得少,平日里大家恪守礼教,素无机会往来,有胆子大的和她们说过几次话,柳慧恩正正经经地和他们探讨诗文,又让他们觉得还不如女子学识好,再也不敢造次,除了刚入学府的时候新鲜过,两年下来也只剩下同学之谊的名号在那里。这次听说参加乐礼考校的二位女学子是要合奏,曲目是无人听说过的《春江花月夜》,想来必定新鲜,均想一睹为快,红袖和李妍馨是赤岩人,从赤岩来的学子更是要来捧场。这一刻终于来了,二人各自带着乐器走到场中,向院长和各位夫子行过礼,李妍馨坐在古琴前,红袖站立一边,待琴声先奏完一遍,再至唱声部分,横笛唇前,吹出柔柔地笛声,李妍馨同时也离开琴台起舞。她身娇体弱,即使只是穿着淡黄色学子服,也使人觉得得如兰花般弱质芊芊,令人入迷。轮到红袖起舞时,李妍馨又以琴声为她伴奏,这般表演两人已排练多时,纯熟得闭眼也能完成。到了这时红袖已将所有情绪排出脑外,一心只想把自己改编的剑舞给跳好。自知不会象李妍馨那样跳舞,就直接拿着笛子挽起花样,使了三分巧劲,一管笛子在她手中将离未离,随着她指东向西,颇有点出神入化的感觉。二人一灵动一清逸,最后合奏一遍全段乐曲,到末尾时李妍馨低声吟唱出那四句词来,琴声与笛声缓缓结束,配合得天衣无缝。笛声悠扬,琴音流畅,这是世人都没有听过的新曲,清新活泼。都说灯下女子月下郎,场中二名女学子穿的虽不是长袖舞衣,只是学子服饰,但也让人在感官上觉得是种享受。可算是结束了,红袖二人如释重负,抽空瞄了瞄前方的院长和夫子们,老院长一直是笑咪咪地,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教授她二人的女夫子过来点评了二句,结果如何明日才会公布出来,过也好不过也好,都已经结束了,就是不知道反响如何。离开会场,两人立刻被柳慧恩四人围住,且不住叫好,因一整天的乐礼表演学子们挑的都是当世名曲,曲高和寡,再好听听多了也沉闷,一曲既歌且舞的《春江花月夜》瞬时点亮人的眼睛,大大为女学子争了光。花灵眨着大眼睛兴奋道:“早知道你们练这样的曲子我必定日日去看,名字起得也好,春江花月夜,不知道春江在哪里。”原来歌名叫《花好月圆夜》,但是学风严谨,叫这名字怕是不好,会影响夫子们对她们的印象,所以改了个名字。红袖心下暗自得意,小小一首歌就能有这么好的效果,真是没想到,面上却谦虚道:“这都是妍馨姐姐的功劳,你们也知道我才学这些,哪会懂编曲排舞,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关呢。”李妍馨小脸通红,也连说结果未知。花灵道:“肯定通过,我看到院长的表情了,笑咪咪地,好像挺喜欢,别的夫子就更不用说了。”柳慧恩对最后那四句词最感兴趣,追问是何人所做,红袖支唔过去,只说在书阁中曾经见到过,不过不知道是哪本书了。这个答案让才女遗憾不已,不过又想自己还要在怀玉一年,书阁又不会跑了,难道还找不到吗?卫妍也赞道:“妍馨妹妹不必说了,一向是擅长这些,可今天最叫我们吃惊的就是红袖妹妹了,不说她笛子吹的好坏,就说这舞嘛,跳得可真好。只是你二人都穿着学子服,如果事先准备舞衣的话,会不会更好?”莫语冰忙说这事包在她身上了,专为两人设计套舞衣,虽然迟了,但可以让她们看啊。几人只顾说话,直到文冬堂主过来冷哼了一声才停下来,一看周围几乎没人了,学子们都回去休息,院长和夫子们也早走了。急急忙回到恒院,枝兰已在门前等了半日,见她们回来才松口气,催促几人快去歇息。红袖正要回房,枝兰管事却留下她,言道适才有人送来封信,已放在她屋内书桌上。谢过枝兰管事回房,进屋还没点灯,忽然感觉到不对劲,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好象有另一个人在她寑房,抽出短笛护身,低声喝道:“是谁?”那人却敲响火石,点上了灯,原来是封柔雨封夫子。“夫子?吓得我……”红袖拍着心口,后怕不已。封夫子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开口道:“你也知道这样吓人,却为何又天天跳我的窗户进我的寑房?”红袖心虚,嘿嘿不语。本以为没被发现过,还自鸣得意她武功一日千里呢。可封夫子今天来是做什么啊,肯定不是为了吓自己。她也不敢坐,半响才低声下气地说:“那个,学生只是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把夫子教授地功课落下没有,才自告奋勇帮林阁主送信的,实在是……好意啊。”封雨柔并不答话,只是打量着她的房间,一时房内无声。红袖也偷偷看着封夫子,她总是一袭白色夫子服,从没有打扮过自己,封夫子是个好人,对自己也不错,好好的红颜,误了青春,如果是在现代正是黄金年华,万幸还有林润之这个明眼人,发现了金子的光辉。封雨柔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在别人的脑子里转悠着,她发现墙上挂着一圆形的木板画得一块黑一块白,一圈圈,围着一个红心,还有许多带着丝线的小针扎在上面。红袖随她眼光看到那里,忙解释说:“这叫镖盘,我自制的,夫子你看好了。”说罢抽下一根小针,站开了些,手一甩针就飞上了镖盘,正中红心。封雨柔看她的手法不见高明,却很准确,取下镖盘细看,发面上面布满了针眼,可见她暗里练习了无数次,也许自己今夜来对了。在怀玉教授武学这几年,学武的女学子不多,都是冲着个新奇劲去的,没几日都叫苦,她也只教一些花拳绣腿,这个赵红袖一来就说要学轻功,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根本不在学府安排的课程内,一时感慨她那番话教了她,也故意整了她一段时间,没想到小女孩居然能坚持下来,虽然学得晚了点,也算是可造之材。遗憾地是第二年就转了课业,便对她放下了心思,等红袖又来找她却要求学认穴,没有多说拒绝了她,教她轻功身法已是出格,不能再错。过几日发现自己寑房有人进过,多了封信,还是情书,惊慌之余立马猜出是林润之的手笔,可他一介书生又怎么办到无声无息把信送来?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找一天空档在旁边寑房静等,来人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若不是她有心守着是发现不了的,一看居然是自己那个曾经的小弟子,快一年没接触,她轻功身法好到这程度实在让人吃惊。当下也没有对那些情书做出回应,只是收了起来,今夜再看红袖的乐礼表演,想起前段时间她来找自己要学认穴,自己忽然改主意了,想要在她临走前满足她这个愿望,难得遇上一个愿意学的。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封雨柔把镖盘放到桌子上,问她:“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认穴吗,明日下午来找我。”红袖大喜,心想当红娘果然是有好处的啊,这不谢媒礼提前就给了,难道封夫子和林书呆有进展了?忙替林润之问:“你和林阁主要成亲吗?”封柔雨大窘,板着脸道:“再胡说八道明天就不用找我了。”红袖赶紧噤声,看来林书呆的爱情路还漫长得很哩。美滋滋地送走封夫子,放松下来的心情使得红袖上了床就进入梦乡,浑然忘记桌子上那封信。黎明时分,红袖从好梦中突然醒了过来,隐约记得有件事没有办,是什么事呢?窗外偶尔传来早起的鸟儿鸣叫声,象在嘲笑她的愚笨,啊,对了,信,昨天夜里枝兰将信放在桌上了,一回来就被封夫子吓到,居然忘了这回事。反正也再睡不着,她起身去看信。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打开一看居然是安少君写的,说是从高唐回来了,让她看到信后去后山,他等着她。“啊呀,这可怎么办呢?”该死的是她居然睡了一大觉,现在天都快亮了,安少君这小子不会还在那里等着吧?急忙套上衣服出门,小心隐藏身形,使出全力往后山赶,边跑边在心中埋怨安少君:要见她还非得写什么信,直接让人跟她说好时间不得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很容易出现这种偏差好不好?红袖一直冲到后山,又哀叹后山这么大,具体在哪儿啊?可既然来了,就找找吧,认命地刚要往山上冲,就看到安少君从台阶上慢慢走下来。看到她轻喘着气站在山坡下,安少君郁闷了一夜的心情突然变好,她来了。“你来了?”安少君没有改变下台阶的速度,走到她面前的台阶上停下问道。一年没见,红袖觉得他又长高不少,还站在比她的位置还高一层的台阶上,气势更迫人。“我来了,昨晚没看信,刚刚才看到。”不是她的错吧,不过看在他等了一夜的份上就当是她错了。安少君淡淡一笑,他并不在乎等这么长时间,只要她来就好。“昨晚我也去善才堂了,你表现得很不错。”真的很不错吗,红袖一直自认为属于狗肉上不了桌的那种人。抬起头看安少君,不期然与他清亮的眼神相撞,原来他一直注视着她,红袖忍不住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不可否认,安少君是她最喜欢的类型,之前基于大家未成年,红袖常提醒自己不可对他发生感情,一直相安无事。可在这将明未明的清晨时分,莫名其妙觉得眼前人变得既陌生又熟悉,想问他有什么事,又觉得这问题有点矫情,明摆着人家是来与她相会,装纯情也不能装过了象白痴。可不说话又不是个事,正陷入自己纠结的情绪中,安少君开口说话,声音轻得象怕打破这寂静的清晨:“我的名字其实叫做淮安,你要记住。”记住什么?名字而已,不过是个代号,只是没想到他来上学还用假名字,到怀玉上学的学子一个个都是要审查的,他怎么办到的?“淮安这个名字没有少君好听。”其实红袖是想说:你难道不是要说喜欢我吗?她暗自轻松之余又有点失落。安少君轻笑,他笑起来真是好看,不再是纯粹少年的风采,这一年不知道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好象经历过时光锤炼,多了一些成熟男子气息。她不知道自己看着安少君的笑脸发起呆来,飘远的思绪在嘟囔着为什么自己站在台阶下面象是仰望君主一样,君主那张脸却浮上红云,猛地低下头亲了她一下,刹那间两人都吓了一跳,红袖捂着脸跳了开去,她的左脸啊,刚才被男人亲了,天哪。安少君也没想到自己就怎么把心里想的给实现了,明明是要跟她继续说自己是谁的,这下怎么好好说下去,便道:“时间不早了,你还要上课,我也要回定州,你回定州我再与你细谈,好不好?”红袖低着头,安少君也看不出来喜怒,只听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才匆匆地走了。确定他已走得不见踪影,红袖才把头抬起来,又想笑,又觉得害羞,可笑地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男女会出这种意外,害羞地是身为当事人之一不由自主就脸红。如果她刚才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低着头苦忍。明年及笄,便可嫁人了呢,真是越想越脸红,什么跟什么嘛,难道她真的是重活一回,青春期的萌动开始了吗?被安少君亲了她一点都不生气,这么优的男人最好用来接吻……啊~,猛地觉醒早过了早饭时间,该上课了!往回赶的路上红袖还在想刚才的事,才说自己是狗肉不上桌,就有人出现证明了她真的是一块香肉。安少君这厢早有安才为他备好马车,一干人等护卫着他离开怀玉。一夜未眠,本应趁此时间歇息,却仍很清醒。这次为从高唐赶着回来,引起了宫中关注,想来不日即会有所动作,他得抓紧时间做些什么来转移他们的视线,或者为将来做些铺垫。时常要应付各方善意的恶意的关心,十七岁的少年早已习惯了谋算,刚刚脸上那抺红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双眉。怎么会失控去吻下去?何况那女子还是他唯一的朋友,从认识到如今,两年多了,真正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中秋相遇,携看焰火,学府共读,陪她练武,她从异国来,不论是生长环境还是生活习惯都与他不同,可就是感觉只有她的陪伴让自己觉得时日好过。也许随着年纪长大关系会有所改变,但不是现在。他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宫中从没有耽误过情事方面的教育,甚为殷勤,面对她们,当然不会有这种动心的感觉,红袖与她们太不同了,是他想保护的人,如果因他受到什么委屈,今后再难为友。虽然还未到大婚的时候,父母已几次提到过可与哪位大臣之女匹配,明示暗示,以前把花妹妹整到他面前,想让他们之间日久生情,花灵年纪小,思想单纯,好应付,只是走了花妹妹,还会有草妹妹、水妹妹,他心中早有抗拒心思。年纪渐长,在这件事上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拖,暂时他还没有能力自己说了算,只有尽力让整件事朝着他期望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