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行
她以为子夜便是天下,天下便是子夜,从未想过有一日双脚会踏在沧浪的土地上。第二日却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在东明城雇下的马车夫竟趁着半夜跑得没影,此人被吓破了胆,连车钱也不要便跑了。事儿不大,却挺麻烦,阮梦华与召召皆是女子,眼光自然而然全看向了云澜。他自觉责任重大,苦笑道:“不要看我,这种小镇哪里会有什么象样的马车,不如我去找客栈里的客人们碰碰运气。”他出门去想办法,剩阮梦华和召召在屋中相对。客栈伙计送上了他们要的干粮,只是些寻常之吃食,阮梦华没有半点胃。大概是睡得晚了些,今晨起床时头有些晕沉,休息了一晚后反不如昨日精神好。召召也安静地坐着,偏头沉思。她容貌惊人,昨日进客栈时便引来众多惊叹的目光,这会儿日光透过窗格照进来,道道亮光似在她白玉般的脸上飞舞,为她添了层艳光。在她面前,自己的那美丽的母亲风华夫人,还有阿姊,全都算不得什么,阮梦华看着看着竟有些犯痴,会否氏羌族的女子个个如此美丽?同为女人,差别却如此之大,阮梦华不禁惭愧。她对氏羌这个神秘山族无比好奇,照云澜的说法,召召在短短几天恢复原貌,青春如昔,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居然就发生在她身边,真是令人无法想像。她更想像不出来召召是如何被蛊毒禁锢了十几年,相比之下,自己遭的那些罪真算不得什么。也许是同病相怜,之前她一直看不惯召召,如今却极为顺眼,尤其是自己身上的蛊毒还得召召来化解。不过她倒是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们两人的蛊毒会是同一个人下的手吗?她在心里猜来猜去。幼年的事她实在记不起来多少,想一想,都说氏羌人善蛊,没准儿那个宫中女子定是与召召有莫大的关系。她一定知道那女子是谁!想到这儿,她呼吸有些急促,有心问个明白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还是召召发觉她的不对劲,问道:“你脸色潮红,是否哪里不舒服?”“是吗?”她抬起手摸了摸脸,并不觉得发烫,只有些喘不过气。恍惚间想起一事,心如刀割般巨痛——距上回在府中昏迷才几个月,难道又开始了吗?召召只当她是为了云澜片刻不在便魂不守舍,待要取笑她,忽然改了念头,哄她道:“不错,我也懂些医理,不如让我为你把脉。”若是昨日之前,阮梦华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为自己把脉的,如今情形不同,她乐意听这位氏羌族的净彩圣姑的话。召召握起阮梦华的手腕,不由感叹了句:“这么瘦,定是吃了不少苦。”阮梦华低下头,好像从来没有人觉得她受苦,都以为她比金枝玉叶还要金贵。她淡淡地道:“没什么,养回来便是了。”养回来?说得轻巧,她体内那股力量在慢慢侵蚀她的生机,除非真正化解掉,否则永远也养不回来。这话召召自然不会说出来,她装模作样地把了半天脉,却不说话,反而顺手将她的袖子捋起一大截,仔细看了会,又在阮梦华脸上摸了摸,轻轻抚过脖子,跟着来到衣襟领口,大有扒开细瞧之意。把脉需要这样吗?阮梦华待要出声反对,云澜已从外面回来,推开门正好看到这一幕,轻轻咳了一声:“召召姑娘在做什么?”召召面不改色地收回手道:“她有些不舒服,要我瞧瞧,怎么,难不成还怕我染指你的小情人?”她说话太露骨,阮梦华面上飞红,把脸扭过一旁。云澜知她向来如此,因为并不在意,笑道:“可曾看出些什么?”她紧锁眉头默然不语,阮梦华心中自凉了几分,难道竟是没救了嘛?好半会儿才听她道:“我又不会把脉,有病自然是要看大夫。”不会把脉?阮梦华不由气结,明明是她自己说略通医理,这会儿居然矢口否认,刚才又是做什么?然则召召心中却在惊疑,云澜在船上向她提出条件时,她便猜到是与他同行的阮梦华身中蛊毒。阮梦华的身子孱弱,不似正常人那般康健,云澜又那般在意要拉她同行,至于是何人下手何种蛊毒,她却没有深究。蛊也称巫蛊,从前并未加上毒字,只因太过诡异,世间人并不明白其中奥秘,而那些中蛊之人多半下场凄惨,比中了剧毒还要恐怖,故世人也称蛊为蛊毒。氏羌族人早已避世而居,已许多年未曾出现在世人面前,直至如今,尚有些人打着蛊术来蒙蔽世人,其实不过是下三滥的行为,只是无人揭穿罢了。若不是云澜医术高明,由他口中说出,她甚至不信阮梦华小小年纪便已中蛊,早先她刚见到阮梦华时曾借口握住阮梦华双手想要窥探一番,岂料人家却不领情,将自己甩了开去。今日哄着她好好瞧了瞧,才知她所中蛊毒甚是麻烦。别人不知,召召却是明白的。阮梦华所中的蚀心蛊,确实是她门中秘术,这世间除了氏羌族,只有曾骗她害她之人会用此蛊。下蛊之人当真恶毒,居然用在一个幼女身上,只是她如何拖了这么久,早该发作的蛊毒并未发挥最大的作用。那个看似娇滴滴的女人下手极为恶毒,断不会容情,一定是有什么事她不知道。召召仔细打量阮梦华的脸色,忽然道:“昨日我在车上说的话还算数,你考虑考虑。”说罢叹了口气出去,看云澜弄了辆什么车。她说过什么吗?阮梦华仔细回想,却不知哪一句才是。云澜却记得清楚,昨日召召曾说过要阮梦华拜她为师,还要她舍了自己……他只要一想,便明白召召话中含义,那个神秘的氏羌族定是有某种规矩,要命的话就留在那里呆一辈子,如果不同意,就别怨她们不救人。他当即半眯了眼,上前拉了阮梦华起来:“莫要想得太多,还是先上路要紧。”召召正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发呆。说是马车,只是一副车板,上面搭了个架子,撑起了四方的帐子,跑起来肯定是四处透风,一匹老马低头着,无精打采地套在马车前边。如果在坐这样的马车和走路之间选择,她一定选择走路。客栈里住的人不多,男客们皆被她的美貌引出来,却不敢上前搭话。此时见美人面有愁容,心中义气壮了胆,有人自告奋勇上前问她要往何处去,可保送她前往。有一便有二,另外几人不甘落后,顾不得自家婆娘眼刀子飞过来,纷纷上前出主意。云澜拉着阮梦华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情形。阮梦华别扭得很,两个男人拉着手成休体统?再说男女有别,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蜜过,还是在这么多人前。可云澜偏用了巧劲,象怕她跑了似的,挣也挣不脱,即使没有人注意,她的心里却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一时甜蜜,一时哀伤。那边召召已看到二人,撇下那些献殷勤的男人,过来质问云澜:“这就是你找来的车?”出乎她意料,云澜否认道:“自然不是。”“那我们怎么上路?”云澜突然手放到口边,轻轻打了个唿哨,远处传来阵轻快的马蹄声,一辆覆着华盖拢着轻纱的四驾马车由远至近驶过来。在这偏远之地突然出现如此华贵的马车,众人皆哗然。训练有素的马儿直直跑到众人面前齐齐停步,赶车的大汉身材魁梧,跳下车大声道:“贵客请上车!”从外面看,乌木车厢极大,车门从里面打开,两名白衣小婢从车上跳下来,怀中还抱着一团东西。只见她们手脚不停,先是支起短梯,又在车前摊开了丈许的绫罗,一直铺到了云澜三人面前,竟是请他们踩着绫罗上车。两名小婢跪倒路旁,莺声轻语:“请贵客上车。”阮梦华迷惑不已,哪儿来的车,她在上京也不曾受过如此隆重待遇,会不会认错人了?召召到底见多识广,只是稍一惊诧,便恢复自然,伸手在左首那名小婢的脸蛋上摸了一把:“不错不错,这样的马车才合我心意,有劳云公子费心。”云澜微微一笑,自谦道:“一时之间找不来合适的,召召姑娘将就一下。”车内果然宽敞舒适,还有茶水果点,两名小婢自觉自动地服侍起阮梦华与召召。召召倒还罢了,可她们象是早知阮梦华是女子,拿来面巾为她净面,抹手,毫不避嫌。这车上一物一品皆奢豪得不象话,全不似倾刻间能准备得出来的。阮梦华瞪了云澜一眼,他这是办的哪一出,又做些让她看不懂的事了。云澜觉得十分好笑,却也不做解释,敲了敲前车板,问那车夫:“你叫什么名字,知道要去哪儿吗?”“小的叫聂生,但凭贵客吩咐。”“召召姑娘,你来说,咱们该走哪条路?”召召略一凝思,报了个地名,如今他们已快出子夜的边境,到了沧浪便先往邺城。邺城在沧浪中部,按说氏羌族在沧浪之北,他们应该直接北上,只因召召早年间从世居之地走出来时不知世事,出了自家地头全无方向,曾胡乱走了一段时日,等到她终于明白自己身入尘世,已到了邺城。不过她天生记得自己曾走过的地方景物,如今只有先到邺城,她才可记起走过的路,再寻回家之法。阮梦华已不再想着去与南华会合,本来也是想去打听氏羌族的事,这下也省事了。同行之人多了三个,却比之前方便太多,两名小婢一人名青霜,一人名绯玉,都是极有眼色的妙人儿,服侍得二人妥妥贴贴,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往云澜处瞟上一眼。召召看在眼中,含笑不语。阮梦华却有些不痛快,她自离京后无人服侍很是不惯,刚觉得身边离不了这两名小婢,谁知她们会如此不争气。当下瞪了云澜一眼,突然想到一事又乐不可支:若有一日云澜云公子给自己当奴婢的话,那抢着帮他来服侍自己的人还会少吗?晚上住宿时绯玉细心地为阮梦华备好换洗衣物——自然是女装,也不知是谁吩咐她们的,竟十分合身,与她日常惯穿的样式颜色无异。第二日召召见到一身翠衫环佩叮咚的阮梦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笑吟吟地赞了几句,眼光在她与云澜身上转了又转,却没有象以往那般调笑别人。说起来召召从昨日起似乎有些心事,几次想说话又忍下,弄得阮梦华有些莫名其妙。或许是她多想了,云澜与往日比起来也有些不同,平日里总觉得他做事云里雾里看不真切,这会儿竟有些傻。马车再好再精致也让人觉得颠簸不适,他倒好,嘴角一直噙着丝笑意,懒懒地歪在一旁,时不时以把脉为名握着她的手不放,全不顾身边两名小婢爱慕的眼光。自那夜长谈之后,阮梦华清楚云澜对她没安什么坏心,毒不是他下的,人家也算尽心尽力地想法子帮她,说起来还得谢上一谢。可光是他灼灼的目光又让她心慌意乱。在她眼中,车里呆呆发愣的美人召召才是云澜的良配,当然,召召是氏羌圣女,年龄又大了些,和他有些不太般配,但有心也可找到大把绝色,怎么可能是她呢?道路两旁花红柳绿,只是车行太快,往往来不及细看便已一闪而过。云澜将她身子扳正,顺势握住她的手:“丫头,看了几天你也不腻?”她满心别扭地抽回手,眼睛瞟了召召一眼,低低地道:“不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当然要好好看看再说。”“胡说!”他难得沉下脸,没吓到阮梦华,倒是吓得身边倒茶水的青霜身子一抖,差点倒在召召衣裙上。回过神的召召突然旧事重提:“小姑娘,你说的我听到了,不回来好啊,就留在我们氏羌族,我教你驻颜术,或者教你制蛊也可……”不等阮梦华答话,云澜已冷着脸截下话:“净彩圣女好意我代梦华心领了,只是故土难离,梦华又不是寻常女子,她一定要回来的!”每当他心中不快便会称呼召召为净彩圣女,召召抿嘴一笑,那张妍丽的容颜似乎带着一丝诡异,云澜心中警醒不已,为何她要几次三番提出将梦华留在氏羌?阮梦华倒希望自己是个寻常女子,快快活活地长大,没有人会在暗中算计自己,她此行最大的愿望便是活下去,至于学不学驻颜术倒不太要紧,制蛊更不用说了,那玩意儿决不能沾。没两日离了子夜,进入沧浪境内。沧浪多山,境内水路比起子夜国来少了许多,到邺城去乘车便利,一路上连绵不绝的青山似道道屏嶂,风光怡人。景好路却极不好走,马车走得甚慢,十余日走下来才是水路的一半。别人不觉得如何,却苦了阮梦华,她从未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开头几日还好,到后来脸色愈见苍白,末了竟开始头疼脑热浑身不舒服。眼看着没几日就要到邺城,几人也得停在半路休整。可在客栈养了几日阮梦华一点也不见好。夏日酷热,云澜站在树荫下忧心不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阮梦华是怎么回事,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当初被自己强行压制的蛊毒突破禁制,且比原先的形势还要凶猛,将之前他送给阮梦华的那瓶救命香露用尽了也没起色。虽然此时有一位用蛊的行家同行,可他的心情却没有好上半分。此时召召带着青霜从客栈外回来,照例买了许多东西,她可不关心银钱从哪里来,自从这辆马车突然出现后,她想要买什么只需跟青霜绯玉打个招呼便可。青霜怯怯地向云澜屈膝行礼,他却无动于衷,看着召召淡声道:“召召姑娘可尽兴了?”“哟,云公子心情不大好……别这么看着奴家,奴家也没有法子。”“我知道你有法子,先让她好起来才能上路。”召召有些迟疑,前几日她曾为阮梦华诊过一次脉,本想拿出自己惯用的金针出来,伤势要扎上几针,吓得阮梦华脸色更见苍白,躲在云澜身后不肯出来,不知为何会对金针如此惧怕。“我好得很,不要她想法子。”二人回头,只见阮梦华在绯玉的搀扶下出了房门,白着一张脸又道:“我没事,赶紧上路吧。”召召好气又好笑:“我还会害你不成?”其实施不施针她一直很犹豫,强行压制着蛊毒实是兵行险招,一次更比一次难,对阮梦华的身子毫无益处,她与云澜商量过,若是可以尽量不用此法。“做什么都行,只是别拿金针出来,我宁可死了也不想再被扎上一针。”“这可由不得你,就算是现在回到谷里也得用金针才行。”云澜上前将她从绯玉手中接过来,无奈地问:“医者常要为病人施以金针之术,上次在府里我便为你施过针,你不记得了吗?”她面上一红,此事当然记得,不过当时她昏迷不醒,具体是个什么情形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她后来听鸣玉讲起,云澜竟是和她单独关在一间房中,究竟是如何施针的,她想都不敢想。眼下可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她连忙道:“上回我根本未曾清醒,自然无从反对。”她不光怕金针,还怕用针的人,召召上次用金针杀人时候的情形她记得十分清楚,如何肯愿意受那一针。“瞧瞧,可不是我坐视不管,是她不让我管,云公子,奴家回屋歇息去了。”说罢给青霜绯玉使了个眼色,带着二人离去。云澜伸手揉了揉眉心,刚想再说些什么,阮梦华连忙把他的话堵回去:“真的,我好多了,咱们明儿就上路,快点找到氏羌的山谷,然后万事大吉,也能早点回家。对了,你家住在何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不如我们回来的时候去看看,可好?”难为她说这么一段话都没喘气,云澜将她往树荫下带了带,替她挡去斑斓的光线,含笑顺着她的话道:“我的家嘛,想去也成,不过你得答应让召召施针。”她立刻摇头:“不成,不成,起码现在不成,留着到山谷一并扎了的好,我可不想受两回罪。”敢情她当治病是说笑,能攒着堆儿地治?他收敛了笑意,克制着不耐:“你说,你这副模样如何上得了路?”“你不是神医吗,多开两副药就成了。”岂料她的话正好戳中云澜的痛处,本就为了她的病束手无措,平时的自负全无踪影,神医二字恰似天大的讽刺,一时心焦怒道:“若再任性你还是回去好了!”话音一落他就后悔,许久不曾如此沉不住气了,再看阮梦华,她的眼圏立马泛红,眨一眨晶莹的眼泪簌簌地直往下掉,血色不多的嘴唇微微颤着,他的心登时软下来,将她打横抱回房,刚待好生劝慰,她已收住眼泪,冷着声道:“放开我!”谁都可以对她不好,但他不可以。她从来没有任性过,这一回就让她任性到底。“丫头,别气了,我也是一时情急。”当然一时情急,且是为了她好,阮梦华心中自是明白,可那股委屈劲儿却总也下不去,被人那样训斥她脸上也拉不下来。想了想他还紧紧地抱着自己,手脚并用挣不开,只得无力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敢问云公子你准备抱着我到几时?”云澜却抱得更紧,轻嗅着怀中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轻声哄道:“等你气儿消了就放手。”一番折腾下来她精神不少,还出了身汗,跟个男人抱在一起让她心慌难受,咬着牙道:“我没生气,快松开!”“口是心非。”话是这么说,他也不敢真再抱下去,慢慢松开手臂,刚放她下来就觉得手腕吃痛,吸了口气道:“丫头你还真下得去手!”阮梦华满意地收回手,冷笑了两声:“好叫你知道知道厉害,以后不准碰我,去把绯玉叫来,我要擦脸。”云澜拉长了声音道:“小人记下了,小人告退。”在客栈又住了两日,阮梦华精神好了许多,三人重又整装上路,幸好马车宽敞,两名小婢收拾出一小块地方,铺上被褥让她歇息。她的精神时好时坏,除了吃饭喝药上下车,大多数时间都在梦中,偶尔也有睡不着的时候,想想自己这会儿的状况倒跟去年冬天有些相似,内心惶恐之余也不敢多问,只知那曾被云澜强行压制住的蛊毒又出问题了。睡梦中隐约听到云澜与召召的谈话声,说了些什么却不清楚,迷迷糊糊只记得做了许多梦,如同蓬莱仙岛一般的海外城池,无边无际的草原,遍地珠宝的南地小国,可独独没有梦到过沧浪。在子夜国长了十七年,她最远只是随着南华在杏洲周边转悠转悠,以为子夜便是天下,天下便是子夜,从未想过有一日双脚会踏在沧浪的土地上。召召接过小婢送上的白巾,递给云澜,看他一点点擦拭阮梦华汗湿的额头,叹口气道:“云公子不必担心,小姑娘这毒发的好,发的妙啊。”云澜面色微凝,车内那两名小婢察觉到气氛不对,均低了头不敢言语,听他缓缓地道:“何以见得?”她笑了笑,口没遮拦地道:“蛊亦有其性,之前你强行将它压制着,它只会蓄积力量突破缺口,时间越长,反扑之力越大,日后若为她解毒之时还得设法化解,啧,这会儿倾数发作,倒省得费事了。”她说得轻巧,仿佛那不是毒,而是什么有灵性的小东西。云澜沉下眼眸不再看她,收起白巾,握起阮梦华的一只手,细细查看她的脉相。其实早看过百八十遍,再也看不出什么新鲜,可云澜仍是一刻也不敢放松,惟有她细细跳动着的脉息才能让他心安。“怎样?”“现在还没事,只不知能否快些找到你说的山谷。”想到再有两日便到邺城,云澜不禁皱起眉头,一个人离开了十几二十年,真的还会记得只走过一次的路?或许神秘的氏羌族人自有其法。“放心。”天气炎热,马车里却堵得严严实实,闷得人头脑发蒙。云澜坐在昏沉沉睡着的阮梦华身边,目光锁在她瘦了一圏的小脸上,暗自叹了口气。这才养了没几天,身子骨都还弱着,长时间拖下去全无益处。若是到了邺城再往北去还是山路的话,会更费时。可急也没用,今后要往哪儿走都得听召召的,毕竟氏羌是个神秘所在,谁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寻找。所谓关心则乱,身为一个医者,最忌与医治的病人沾情惹爱,他从未象此时这般心里没底。召召的话越来越少,时常莫名叹息,眼角偶然扫到那两名小婢时,发现她们缩在车厢一角,满是艳羡地看着睡梦中的阮梦华,大有恨不得已身是彼身之意。她微微一笑,怨不得两个少女怀春,见到云澜那般出色的男儿少有不动心的。二十年前她离开氏羌时,何尝不是为了觅得良配?可身为氏羌圣女又岂能容她有此想法,她只有远去他乡,一迳去了子夜。只是后来的事却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没遇上合心意的人,反被害得二十年身陷囵囫。